醉仙楼三楼雅间内。
朱槿目光扫过满桌菜,笑着俯身从桌下拎起一坛酒。
酒坛是深色陶制的,坛身贴着张红纸,上头 “茅” 字格外醒目,封口的泥封还带着新鲜的湿润感,显然是刚开封不久。
他将酒坛稳稳放在桌上,抬手一掌拍开泥封,一股醇厚浓郁的酱香瞬间散开 —— 这香气不同于寻常米酒的清甜,裹着几分厚重的粮香,一入鼻就让人精神一振。
“大哥,这可是庄子上新酿的酒。” 朱槿拿起两个白瓷酒杯,指尖刚触到杯沿,语气里满是兴致,“你这次北行辛苦,风餐露宿的,今日咱们兄弟二人,就借着这酒,不醉不归。”
这酒可不是普通佳酿,是他照着记忆里茅台的酿造法子,让勋泽庄酒坊反复试验数月,才酿出的第一坛酱香酒。口感比寻常烈酒更醇厚,入喉不烧,余味绵长。
可话音刚落,朱槿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他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常婉静的目光 —— 常婉静正坐在不远处的软凳上,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蛋糕,嘴角的奶油还没擦干净,可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眼神里带着几分冰冷的 “杀意”,直直地盯着他,那目光像在说:你敢给朱标倒酒试试?
朱槿心里咯噔一下。大哥刚从北方回来,一路受了风寒,身子还没完全缓过来,她自然不放心让大哥碰酒。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朱标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朱标顺着朱槿的目光看向常婉静,一接触到那带着 “警告” 的眼神,他立刻就怂了,连忙抬手按住朱槿倒酒的动作,语气急促又带着几分讨好:“二弟,别倒了别倒了,今日就不喝了,真不喝了。”
他太了解常婉静的脾气了,要是真喝了酒,回头她不仅要絮絮叨叨念上半个时辰, 他可不想自讨苦吃。
朱槿看着大哥那副 “怕老婆” 的模样,手里的酒坛顿在半空,脸上满是无语。
他无奈地放下酒坛,把酒杯推到一边,吐槽的话刚到嘴边:“大哥,你这也太……” 就被朱标用眼神硬生生打断。
朱槿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炙子鸭塞进嘴里,鸭肉的酥香压下了心里的吐槽 —— 算了,跟 “怕媳妇” 的大哥计较,没意思。
接下来的一顿饭,兄弟二人谁都没再提喝酒的事,只是淡定地吃着菜。
朱标偶尔给常婉静夹一筷子她爱吃的鲈鱼羹,指尖碰到她的碗沿时,还会轻声问一句 “烫不烫”;常婉静脸上的 “杀意” 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意,偶尔还会给朱标夹一筷子青菜,叮嘱他 “多吃点素,别总吃肉”。
一顿饭很快吃完,王敏敏、沈珍珠和常婉静三女,早已围坐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聊开了。
敏敏兴奋地说着西市新出的绒花簪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那簪子上的绒花,比指头还大,红的像小灯笼”;沈珍珠偶尔补充几句,说 “隔壁绸缎庄新到了苏绣的料子,做襦裙正好”;常婉静听得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上一两句 “那绒花多少钱一支”“苏绣料子是什么花色”,三人的笑声此起彼伏,伴着烛火的跳动,让整个雅间都充满了温馨的氛围。
窗外的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了,连远处的街灯都成了模糊的光点。
醉仙楼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橘红色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把往来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偶尔有马车驶过,车轮碾过路面的 “轱辘” 声,伴着伙计送客的吆喝声 “客官慢走,下次再来”,格外热闹。
常婉静拉着王敏敏和沈珍珠的手,站在醉仙楼的台阶下,脸上满是不舍:“敏敏,珍珠,今日你们跟我回常府住吧。咱们姐妹三个许久没见了,正好彻夜聊聊,我那新做的藕荷色襦裙,还想让你们帮我看看好不好看呢,领口的绣线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王敏敏眼睛一亮,立刻点头,手还用力晃了晃常婉静的胳膊:“好呀好呀!常姐姐!”
沈珍珠也笑着应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那便叨扰常姑娘了。”
朱槿站在一旁,看着三女热热闹闹的模样,笑着打趣:“你们三个这是要把分别的话都在这儿说完?再不走,一会宵禁的梆子就响了,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只能在醉仙楼凑合一晚了。”
常婉静回头瞪了他一眼,却没真生气,只是叮嘱道:“朱槿!你跟世子回宫的路上小心些,别又拉着他去别的地方闲逛,更不准拉着他喝酒!” 说完,她又转向朱标,语气瞬间软了下来,连眼神都温柔了几分,“世子殿下,你身子刚缓过来,回去早点歇息,别熬夜处理公务,要是累着了,又该头疼了。”
朱标笑着点头,语气里满是顺从:“放心吧,我知道分寸。你们也早点回去,路上让侍卫多留意些,别出岔子。”
常婉静这才放心,拉着王敏敏和沈珍珠上了自家的马车。车帘放下前,王敏敏还探出头,对着朱槿挥了挥手,声音脆生生的:“公子,明日我再去找你玩!”
朱槿笑着挥手回应:“好。”
马车缓缓驶动,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朱标转身看向朱槿,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东宫马车 —— 车帘是月白色的,边角绣着暗纹,侍卫正恭敬地守在车旁。“二弟,咱们也回皇宫吧,时候不早了。”
朱槿应了一声,跟着朱标走上前。马车旁的侍卫连忙掀开帘子,两人先后坐了进去。车厢里铺着厚厚的锦垫,脚边还放着一个小炭炉,暖融融的热气裹着淡淡的炭香,驱散了夜的寒气。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平稳而有节奏,偶尔还能听到窗外侍卫走路的脚步声。朱槿靠在锦垫上,忽然想起什么,弯腰从脚边拎起那坛没开封的酱香酒,坛身还带着一丝凉意。
他晃了晃酒坛,对着朱标挑眉,语气里又带了几分怂恿:“大哥,方才没喝成。等回了东宫,左右也没外人,就咱们兄弟俩,正好好好喝一杯,也聊聊正事。”
朱标看着那坛酒,又想起常婉静临走前的叮嘱,无奈地扶了扶额,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眼底却没真的责怪,反倒有几分纵容:“你啊,就不能少惦记点酒?白天惦记,晚上还惦记。”
就在这时,车帘被轻轻掀开,锦儿走了进来。她先是狠狠瞪了朱槿一眼,那眼神像在说 “你又想带坏主上”,随后走到朱标身边,微微俯身,附耳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
朱标听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对着锦儿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锦儿应声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又瞪了朱槿一眼,那眼神里的 “警告” 更明显了。
车厢里重新安静下来,朱标转向朱槿,眼底带着笑意,语气里满是爽快:“好,那今夜咱就不醉不归!”
东宫偏殿内,烛火已燃至过半。
跳动的橘红色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将满室的酱香酒气晕染得愈发浓郁 —— 那香气混着炭炉的余温,既醇厚又暖人,连空气都仿佛浸了几分酒意,让人浑身都松快下来。
桌案两侧横七竖八摞着十余只空酒坛,陶制的坛身沾着些许酒渍,在灯下泛着暗润的光,坛口还残留着未散的酱香,凑近便能闻出是朱槿那坛新酿的酱香酒。显然兄弟二人已酣饮许久,喝得不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