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坐诊(1 / 2)

待书信事宜处理妥当,朱槿提着药箱,缓步往庄东头的医馆走去。

刚至医馆门口,便见几位身着旧军装的士兵坐在石阶上等候,身影在晨光里透着几分疲惫。他们的军装早已洗得发白,袖口与裤脚处缀着补丁,有的补丁是用不同颜色的碎布拼凑而成,像极了被岁月缝补的记忆;几人将裤腿卷至膝盖,露出腿上狰狞的疤痕 —— 有的如蜈蚣般蜿蜒在小腿,有的则是一片凹凸不平的暗红,那是刀剑与箭矢刻下的印记,更是战火赠予他们的 “勋章”。

士兵们大多面色蜡黄,难掩憔悴:年轻些的赵三,用左手紧紧捂着右肩,眉头拧成一团,每动一下,肩膀便不自觉地抽搐,额角还渗着细密的汗珠;中年汉子周虎,双手撑着膝盖,时不时轻轻捶打几下,脸色疼得发白,连嘴唇都抿成了一道苍白的线;年纪最长的张老栓,正用粗糙如树皮的手掌反复揉搓右手手指,指关节肿得像熟透的馒头,一看便知是常年劳损所致。

医馆门口还立着几位身着青色官服的太医,是太医院轮流派来学习的。每人手中都捧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笔杆攥得紧实,见朱槿走来,连忙起身拱手见礼,声音恭敬:“朱公子!”

朱槿抬手摆了摆,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不必多礼,今日恰逢士兵来治旧伤,你们尽管跟着看,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无需拘束。”

几位太医连忙应下,紧随朱槿身后走进医馆。

医馆不大,仅两间屋子:外间摆着两张木桌、几条长凳,桌面擦得一尘不染,连半点药渣都寻不见;里间立着一排药柜,柜上贴着整齐的药材名称,旁边还放着一张诊床,铺着干净的粗布床单,透着几分清爽。

太医们找了个角落站定,翻开笔记本,手中的笔早已备好,眼神里满是期待,显然不愿错过任何学习的细节。

朱槿走到石阶前,目光先落在赵三身上,笑着问道:“你是常将军麾下的人吧?我约莫在赣州城外见过你。”

当年赵三还是个小兵,跟着队伍练枪时,眼神里满是冲劲,如今虽添了几分沧桑,眉眼间的轮廓却依旧清晰。

赵三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回公子,小人正是赵三!当年赣州城外,确实跟着常将军出过力。没想到公子竟还记得小的 —— 公子当年取下熊天瑞头颅时,小的还在一旁偷偷瞧过呢!”

他的声音渐渐发颤,像是翻起了尘封的记忆:那时日子虽苦,却有兄弟并肩作战,可如今,有的兄弟永远埋在了战场,有的像他这般带着旧伤退下,若不是勋泽庄,恐怕早不知在何处漂泊。

这些士兵几乎都是常遇春麾下的老兵:有的跟着打过陈友谅,在鄱阳湖的炮火里抢过战船;有的参与过攻打平江,在城墙上挨过飞石;还有的在山林里追过盗匪 —— 他们皆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的每一处旧伤,都是为家国拼命的证明。

可在这连温饱都成难题的年月,这些士兵的旧伤根本无人在意。

朱元璋虽定下过安抚章程,诸如 “退军可领田亩”“伤残者给粮饷”,可眼下正是战事吃紧、国库空虚的时候,许多章程不过是写在纸上的空话,根本落不到实处。

士兵们退下来后,没土地、没营生,身上还带着伤,不少人只能靠乞讨过活;至于疗伤的药材,更是想都不敢想 —— 那时一斤当归能换半石米,他们哪里掏得起这份钱?

旧伤发作时,只能咬着牙硬扛,实在疼得受不了,就找些烧酒擦在伤口上,靠酒精麻痹神经,疼到晕过去才算完;有的甚至在野地里挖些不知名的草药,胡乱捣碎了敷上,往往不仅没用,还把伤口弄得更糟,流脓发炎是常有的事。

“朱公子来了!” 见朱槿走近,士兵们连忙挣扎着起身,动作虽迟缓,有的还踉跄了一下,眼神里却满是恭敬与期盼,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光 —— 在他们心里,朱公子不仅给了他们活计、让他们能吃饱饭,还让孩子有学上,如今连旧伤都能治,简直是救星一般的存在。

朱槿连忙上前扶住张老栓,轻声说道:“老人家不必多礼,快坐下吧,年纪大了,别摔着。” 说着,还伸手帮老人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指尖触到粗布衣衫的磨损处,心里一阵发酸:张老栓已快六十岁,本该在家含饴弄孙,却还要靠做木工养活一家老小。

张老栓眼眶一热,连忙坐下,嘴里不停念叨:“公子真是好人,真是好人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 这辈子见过太多当官的欺压百姓,像朱公子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朱槿先让赵三坐在长凳上,轻轻掀开他的衣袖 —— 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肩膀延伸到胳膊肘,疤痕周围的皮肤又红又肿,手指刚一碰触,赵三便忍不住疼得抽气。“这伤是当年被箭射的吧?”

朱槿用手指轻按疤痕周边,感受着皮下的硬结,同时对身后的太医解释:“你们看,疤痕周边红肿,说明内里有瘀滞,气血不通才会疼。这种旧伤,单靠吃药见效慢,得先用针灸通经络,再敷上活血化瘀的药膏,内外结合才能好得快。”

几位太医连忙点头,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旧伤瘀滞(箭伤后遗症),治法:针灸通经络 + 药膏化瘀,内外结合。”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 “沙沙” 的声响,在安静的医馆里格外清晰,有位年轻的太医还特意标注了 “瘀滞部位:肩臂”,生怕漏了关键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