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朱标的衣袖,又很快收回,继续叮嘱:“侍卫要选那些跟着你多年、忠心且懂应变的,别选只会耍花架子的;农官也得挑懂耕种、能跟屯民说上话的老吏,北方的土性和南方不一样,别让外行误了大事。遇事多跟身边人商量,别自己闷在心里硬扛,你是世子,更是咱的儿子,身子和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朱标垂着头,耳尖微微泛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话语里的暖意,像是冬日里的炭火,一点点焐热他的心房。“儿臣记下了,父王。”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轻颤。
“还有,” 朱元璋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望向殿外,像是能穿透墙壁看到远方的北方,“北方刚打完仗,军中和地方上的人,脾性差得远 —— 徐达将军是老臣,懂大局,你跟他配合时多听少说,尊重他的经验;卫所的将领多是行伍出身,吃软不吃硬,你别摆世子的架子,有空跟他们一起吃顿饭、聊聊天,让他们知道你是来做事的,不是来指手画脚的。人心齐了,屯田、种土豆的事才能顺顺利利推进,不然光靠咱朝堂下命令,到了地方上还是会打折扣。”
他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又添了几分急切:“对了,北方不比应天暖和,眼下快入秋了,夜里温差大,你得把厚些的棉衣、棉被都带上,别嫌麻烦。饮食也多注意,那边的水硬,别喝生冷的,要是水土不服闹肚子,赶紧找大夫看,别硬撑着说没事,咱在应天,听不到你的消息,会担心的。”
一句句细致入微的叮嘱,像春日里的细雨,轻轻落在朱标心里。他猛地抬眼看向朱元璋,眼眶竟有些发热 —— 上一世,父皇朱元璋已是洪武大帝,对他虽有殷切的期许,却更多是帝王对储君的严厉要求,是权衡朝堂后的谆谆教诲,从不会这般事无巨细地叮嘱他穿衣、饮食,从不会把 “担心” 二字挂在嘴边。
他想起二弟朱槿。是二弟用一个个务实的计策,让父皇看到了民生的希望,也让父皇渐渐放下了帝王的冰冷,找回了父亲的温情;是二弟用坦诚的态度,一点点消融了父子间因身份、权力产生的隔阂。
朱标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几分郑重:“父王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此番去北方,儿臣定把屯田之事办扎实,把土豆种好,让边地的百姓能早日吃上饱饭,不让他们再受战乱和饥饿的苦,也不让父王失望。” 他的目光坚定,像是在对父亲承诺,更像是在对自己立誓。
朱元璋看着儿子眼中的光芒,满意地点点头,可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伤痕时,又不自觉地顿住。他张了张嘴,想问 “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想问 “是不是跟槿儿闹矛盾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他太了解标儿了,这孩子性子稳重,若是愿意说,早该主动提了;既然他一直没说,定是有自己的顾虑,若是强行追问,反倒会让他为难。
朱元璋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信,信封上盖着密探机构的印记,他指尖捏着信封的一角,轻轻扔给朱标:“这个你自己看看,是毛骧刚送来的密报。”
朱标伸手接住,指尖触到信封粗糙的纸面,他快速拆开,目光扫过信上的字迹。当看到 “标翊卫军营中卞元亨与蓝玉对练,卞元亨将蓝玉打伤,大夫诊断未伤筋骨,却需卧床一月” 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面色瞬间变了变 —— 蓝玉这两年已经收敛了性子,做事沉稳了许多,卞元亨是二弟朱槿的人,向来谨慎,怎么会在对练时 “失手” 伤了蓝玉?这事定然是二弟的安排。
他很快便收敛了神色,将信仔细折好,收入袖中,再次躬身道:“儿臣知晓了,父王。”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辩解,像是早已习惯了二弟的行事风格。
朱元璋把朱标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追问他的想法,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过去:“行了,也没别的事了。你临行前,去你母后那边坐坐,跟她好好说说你去北方的事 —— 你跟她多说几句宽心的话,别让她在家牵挂。”
“儿臣遵旨。” 朱标躬身行礼,起身时,他抬眼望了父亲一眼,看到朱元璋眼角的细纹,心里忽然一酸,转身一步步退出殿外。
看着朱标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殿门后,朱元璋皱起眉头,心里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 之前锦儿说在标儿的院子外,听到槿儿提 “舔狗”,如今卞元亨又突然打伤蓝玉,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联?槿儿和标儿之间,到底因为什么闹了矛盾,竟让标儿脸上添了伤?
他在殿内踱了几步。可转念一想,标儿沉稳懂事,槿儿聪慧通透,两个儿子都是他的骄傲,就算有些小矛盾,也该能自己化解。
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罢了,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咱这做爹的,也别瞎操心了。”
说罢,他转身走回龙椅,拿起桌上的奏折,指尖轻轻拂过奏折上的字迹,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望向了殿外,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在担忧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