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的话音刚落,龙椅上的朱元璋缓缓舒展了眉头,嘴角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 这笑容里没有帝王的威严压迫,反倒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欣慰,与对 “稳定” 二字的笃定。
他指尖停止了敲击扶手,目光望向殿外晨光,思绪不自觉飘回:那时朱槿刚从战场回应天,一身风尘未洗,却眼神发亮地对他说:“父王,给孩儿五年时间,让百姓休养生息。五年内,孩儿不仅能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饭,还能让国库实实在在充盈起来!”
起初朱元璋只当是孩子的豪言壮语,半信半疑 —— 元末战乱耗尽了天下元气,黄河两岸饿殍遍野,中原良田多半荒芜,国库更是空虚得连军饷都要凑凑巴巴,哪是短短五年就能扭转的?
可自朱槿回应天府后,从提出土豆、水稻推广之策,到规划勋泽庄建设,再到如今为北方屯田铺路,每一步都稳扎稳打,这让他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对朱槿那番话的信任,反倒越来越深。
“说得好!‘以天下稳定为重’,正合咱意!” 朱元璋猛地收回思绪,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咱意已决,暂缓北伐,先固内政!眼下百姓刚要喘口气,绝不能再因战事把家底耗空!”
满殿大臣闻声皆躬身,静候后续指令。
朱元璋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传旨太监身上,眼神变得愈发锐利,语气也添了几分凝重:“即刻拟旨,传与徐达 —— 其一,待攻克甘肃后,即刻停止北上追击,全军转入戍守与屯田筹备!务必配合世子朱标,把北方屯田之事落到实处:土豆良种优先往甘肃、陕西、山西、山东这些地广人稀的地方送,派懂耕种的农官跟着去,手把手教屯民怎么种、怎么管,明年春播前,这批土豆田必须种下去!”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补充道:“还有,眼下快到秋收了 —— 你告诉徐达,这时候最要当心!草原上的部落,向来靠天吃饭,秋天一过,草原上草枯粮绝,他们没了过冬的存粮,必然会盯着咱们北方的秋收粮。他们会骑着马南下,抢屯民的粮食、掳走牲口,甚至把刚收的庄稼一把火烧了!今年咱们刚收复甘肃,屯民好不容易种点粮,绝不能让他们抢了去!”
殿内大臣们纷纷点头 —— 他们大多听过草原部落劫掠的旧事:草原气候苦寒,无霜期短,能种粮的地方少,部落主要靠放牧为生,一旦遇上旱灾、雪灾,牛羊死了,就没了活路。秋收时节,中原百姓忙着收粮,仓里囤着新麦新米,正是最富庶的时候;而草原上的草已经黄了,牲畜开始掉膘,部落里的壮丁闲着没事,自然会组团南下,靠着骑兵快马的优势,抢了就跑,等明军反应过来,他们早就带着粮食逃回草原过冬了。
朱元璋继续下令:“其二,让徐达在甘肃、陕西、北平沿边的要道上,赶紧选地方修筑卫所、加固城墙!尤其是那些往年草原人常来劫掠的口子,要多派哨兵盯着,夜里也得轮岗巡查。防线必须扎结实了,不光要防王保保的残部,更要防这些草原部落趁火打劫,确保边地屯民能安心收粮、安心过冬!”
“其三,虽暂不北伐,军纪却半分不能松!” 朱元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严厉,“让徐达每日督促将士训练:步兵的阵法、火器的装填射击、骑兵的冲锋砍杀,一样都不能落下!草原人骑兵厉害,咱们的将士必须练出真本事,才能在他们来劫掠时,一鼓作气打退他们,让他们知道咱大明的边境不好惹!”
传旨太监听得仔细,连忙躬身应道:“奴婢遵旨!这就去拟旨,用八百里加急传往西北,定让徐达将军尽早知晓上位的吩咐!”
朱元璋微微点头,目光再次望向殿外 —— 晨光已经洒满庭院,他仿佛能看到北方的田野里,屯民们正忙着收割庄稼,卫所的士兵们在城墙上巡逻,再过些日子,土豆的嫩芽就能从土里冒出来。只要稳住这几年,等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国库充实了,再解决北元的问题,便会容易得多。
朝堂议事的余音尚未散尽,大臣们躬身退出的脚步声渐远,朱元璋望着朱标转身的背影,沉声道:“标儿,你留步。”
朱标身形猛地一顿,像是被这声唤拉回神,他缓缓回身,双手交叠于腹前,躬身垂首:“儿臣在。” 晨光透过殿内的花窗,在他素色的衣摆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脸上那道浅褐色的伤痕,在柔和的光线下更显清晰。
待殿内只剩父子二人,朱元璋从龙椅上站起身,他没有再端帝王的威严,只是缓步走到朱标面前,目光细细扫过儿子的眉眼、肩头,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这是你头一遭独自远行,”
他的声音放得极缓,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去的又是刚收复的北方,那边地刚平定,人心还没稳,路上得多带些得力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