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朱元璋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凝视着舆图上广袤的未知区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出青白,眼底燃起了久违的雄心 —— 这辈子征战不休的他,从未停下过脚步。
如今大明根基渐稳,若能夺回元朝旧日疆域,再向外开拓,让大明旗帜插遍更遥远的地方,这份功业,远比单纯统一中原要辉煌得多。
朱槿见老爹眼神发亮,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太清楚老爹此前的顾虑了:洪武年间之所以未持续大规模开疆扩土,并非老爹缺乏雄心,而是受明初政权现实、民生基础、军事局限与战略理性的多重制约。
老爹的核心目标始终是 “稳固中原根基”,而非 “盲目拓展疆域”,每一项决策都围绕 “避免重蹈元末覆辙” 展开,这一点,朱槿心里门儿清。
具体说来,一来是民生凋敝,元末近二十年战乱(1351-1368 年)把中原经济摧残得面目全非。
据《明太祖实录》记载,洪武元年(1368 年)全国耕地仅 387 万顷,还不到元代鼎盛期的一半;山东、河南等地更是 “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人口从元代中期的约 8000 万锐减至 3000 万左右,劳动力极度匮乏。
老爹深知 “无民则无税,无税则无兵”,若这时强行开疆扩土,征调大量粮草、徭役与兵员,必然加重百姓负担,重蹈元末 “赋役繁重而民变” 的悲剧。
所以他才把 “休养生息” 列为国策核心:农业上推行 “垦荒归己”,让流民开垦的无主荒地永为私产,还实行 “轻徭薄赋”,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仅是元代的 60%,甚至由官府给苏州流民每户提供 2 头牛、5 石种子,全力恢复农业生产;开支上也严格控制,洪武年间虽有百万军队,却主要用于防御,比如北部抵御北元、南部平定土司叛乱,就是为了避免主动出击导致军费激增 —— 据《明会典》记载,洪武朝年均军费已占财政收入的 40%,再支撑大规模扩张,财政必然崩溃。
在老爹看来,“让百姓活下去” 远比 “占领更多土地” 重要,只有中原民生恢复了,才能为后续统治(包括潜在的扩张)打下基础,这是他从 “放牛娃” 到 “开国皇帝” 最深刻的生存认知。
二来是军事局限,明初的军事压力并非来自 “未开拓的蛮夷之地”,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存威胁,主力部队被牢牢牵制在两大战场,根本无力支撑远途扩张。
北部,元顺帝虽退出大都(1368 年),但北元政权仍控制着蒙古草原、辽东、甘肃等地,手握数十万骑兵,是明朝最危险的敌人。
洪武年间老爹发动的 8 次大规模军事行动,比如洪武三年徐达北伐、洪武二十年蓝玉捕鱼儿海之战,都是以 “消灭北元主力、巩固北部边防” 为目标,而非 “开拓新领土”。
就像洪武五年那次北伐,明军因深入蒙古草原后勤不济,损失了数万人,之后老爹便调整战略,转为 “以守为主”,在长城沿线设置 “九边重镇”,屯兵数十万防御,哪里还能抽调兵力用于其他方向的扩张?
南部也不省心,云南(1381 年傅友德、沐英平梁王)、贵州等地虽在洪武中后期纳入版图,却只是 “收复元代旧土”,并非 “新开拓”,而且过程中还多次爆发土司叛乱,比如洪武二十二年云南越州土司阿资叛乱,需要长期驻军镇压。
再加上东南沿海倭寇袭扰初现,洪武年间倭寇入侵就达 44 次,还得抽调兵力防御海疆,军事资源被进一步分散。
对老爹而言,“先保住中原” 是底线,若贸然向西域、安南(今越南)、海外岛屿扩张,必然导致北部或南部防线空虚,一旦北元或土司趁机反扑,刚建立的明朝可能重蹈 “南宋偏安” 甚至 “元朝速亡” 的覆辙,这种战略风险,他绝不愿承担。
三来是疆域认知的局限,老爹深受传统 “华夷之辨” 影响,在他眼里,“天下” 是以 “中原汉地” 为核心的,周边 “蛮夷之地” 比如西域、安南、海外岛屿,都只是 “可有可无的附属”,而非 “必须占领的领土”,这种认知直接限制了他的扩张意愿。
一方面是对 “中原正统” 的执念,老爹是以 “恢复汉家天下” 为起兵口号的,推翻元朝后,他认为 “收复两宋以来丢失的中原故土”(比如燕云十六州、河南、山东)就已完成 “正统使命”,再向西域、蒙古草原等 “非汉地” 扩张,既不符合 “汉家疆域传统”,还得投入大量资源治理 —— 西域绿洲需要驻军,蒙古草原要应对游牧部落叛乱,性价比太低;另一方面是对 “蛮夷之地” 的轻视,在老爹看来,西域 “多戈壁少耕地”、安南 “多瘴气难治理”、海外岛屿 “偏远且无赋税”,这些地方既不能为明朝提供粮食、赋税,还可能因 “文化迥异” 引发长期叛乱,就像元代治理安南多次失败那样。
所以他才在《皇明祖训》中明确将朝鲜、日本、安南等 15 国列为 “不征之国”,理由是 “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直接封死了对这些地区的扩张可能;除此之外,老爹对 “元朝疆域” 也有反思,他虽推翻了元朝,却深知元朝 “疆域过广而治理不善” 的教训 —— 元代把西域、西藏、蒙古纳入版图,却因缺乏有效治理(比如对蒙古草原仅靠军事控制),导致边疆长期动荡,最终加速王朝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