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懽帖睦尔,”朱槿的声音在夜里像淬了冰,每个字都砸在地上,“你的大元,到头了。”
同一时间,远处的健德门忽然传来震天的呐喊,火光冲天而起——徐达的大军开始攻城了。
朱槿朝康铎扬了扬下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捆结实了。元庭的皇帝,可是会法术的。”
两名标翊卫应声上前,解下腰间的牛筋绳。那绳子浸过桐油,在月光下泛着暗黄的光,勒在元顺帝身上时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的龙袍本是云锦所制,此刻却被碎石子刮出数道破口,明黄的丝线在泥地里拖出长长的痕迹,像条垂死挣扎的蛇。元顺帝的手指蜷缩着,指甲缝里塞满了污泥,却始终没去掸拂衣襟上的脏污——那是他最后的体面,哪怕只剩一层薄薄的壳。
“你到底是谁!”他猛地抬起头,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却刻意咬着字,不让自己听起来像求饶,“为何在此设伏?”
朱槿抬手扯下脸上的黑布,夜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月光恰好落在他鼻梁上,将那双眼睛照得亮如寒星,年轻得让元顺帝心头一颤。
“我乃吴王二子,朱槿是也。”
元顺帝怔住了。他盯着朱槿那张英气的脸,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坐在大明殿的龙椅上,听脱脱奏报濠州有个叫朱重八的流民起兵。那时谁能想到,这户农家出身的朱重八会掀翻大元的江山,连儿子都长成了能擒获帝王的少年将军?
他虽沉迷佛事,整日在“欢喜禅堂”与番僧厮混,可朱槿的名字,早如雷贯耳般传进过大都宫城。
去年御史台的奏折里提过,吴王朱元璋次子,年纪轻轻便随徐达出征,研发火器,夜袭赣州城,发明新的练兵之法。连扩廓帖木儿(王保保)都在他手里吃过亏。那时他只当是汉官危言耸听,随手将奏折丢进了废纸堆,却没想过,自己会栽在这个传说中的少年手里。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没说出一个字。
膝盖在碎石地上硌得生疼,牛筋绳勒得肩膀像要断裂,但他硬是挺着脊梁,没让自己像瘫软的烂泥。
那双曾批阅过无数奏折的手,此刻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不让眼泪掉下来。
标翊卫拽着绳子往前拖时,他踉跄了几步,却忽然稳住身形,用尽力气挺直脖颈。
虽然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龙袍沾满血污,但那双眼睛里的惊恐渐渐褪去,换上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不再挣扎,也不再质问,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的黑暗,仿佛眼前不是押解他的敌军,而是大都宫殿里那条铺着金砖的御道。
朱槿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史书里说元顺帝登基时,曾在太庙发誓要重现世祖荣光。
那时的他,想必也如自己这般年轻,眼里燃着火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