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尘土飞扬,运送砖石的牛车络绎不绝。朱元璋的骏马踏过碎石,行至城墙脚下。仰头望去,高耸的城墙已初具规模,工匠们如同蚂蚁般密密麻麻攀附其上,夯土声、号子声交织成一片。
单安仁快步上前,指着城墙解释道:“上位,此处采用糯米汁混着石灰夯筑,坚不可摧。”
朱元璋弯腰拾起一块灰扑扑的城砖,指腹摩挲着砖面凹凸不平的刻痕。朱槿这才注意到,每块城砖侧面都刻着细密小字,像 “扬州府窑户王三”“砖匠李五”。
“物勒工名,自古有之。” 朱元璋忽然开口,声音在夯土声中沉如洪钟,“砖上刻着名姓,出了差错,就能追到窑户、匠人头上。”
单安仁躬身附和:“上位圣明,此法推行后,工匠不敢偷工减料,连损耗率都降了三成。” 他从随从手中接过账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月抽检三百块砖,唯有两块硬度不足,当即便按律重罚,其余皆能承受十石重压而不裂。”
朱标凑近细看城砖刻字,若有所思:“如此一来,责任到人,既保质量,又能震慑贪腐。”
朱槿盯着砖面的刻字,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桥梁轰然坍塌,刚交付的楼盘墙面大片剥落,所谓 “百年工程” 在暴雨中沦为笑柄。
可在这个没有混凝土、没有钢筋的时代,自己的父亲吴王朱元璋竟用 “物勒工名” 这般古老的智慧,将责任刻进每一块砖石。
“若前世也有这般铁律……” 朱槿喉头发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见过太多利欲熏心的商人,用劣质材料堆砌出金玉其外的 “政绩”,拿百姓性命换取乌纱与钱财。此刻摸着粗糙的砖面,他忽然觉得那些歪歪扭扭的刻字,比任何现代质检报告都更有分量。
此时,忽有金铃脆响穿透嘈杂的夯土声,远处官道腾起滚滚烟尘。朱槿眯起眼睛,望着那辆豪华马车,眉峰蹙起:“蒋瓛,那是谁的马车,如此招摇?”
蒋瓛立刻踏前半步,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车驾上绣着 “沈” 字的杏黄旗,拱手道:“二爷,那是江南富商沈家的马车。”
朱槿喉结微动。自己正在为自己身边无精通商贾之人而头疼,此刻沈家便高调现身 —— 这不是瞌睡了就来枕头?他的目光扫过马车周身流转的珠光宝气,脑中飞快闪过史书记载:沈家不仅会出资修建三分之一城墙,更因那句 “犒赏三军” 触怒朱元璋,落得流放云南的下场。
“蒋瓛,快去,拦住马车,将车内的人送到兵仗局,好生伺候。” 朱槿解下腰间刻着云纹的玉牌抛过去,在对方接住时压低声音,“就说本公子要与沈家谈笔‘利国利民’的大生意,以我的名义。”
蒋瓛领命而去,马蹄声渐远,扬起的尘雾在阳光下翻滚。朱元璋依旧盯着手中的城砖,指腹反复摩挲着砖面凹凸不平的刻痕,仿佛那上面藏着什么机密。朱槿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只觉父亲周身散发的气息愈发沉凝,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