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丝特拉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片虚无的空地。艾夏里昂的死,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在这样一场战争中,个人的勇武与牺牲,无论多么壮烈,都显得如此的渺小和无力。分区域坚守,让英雄的死亡变得毫无意义,只能换来片刻的苟延残喘。
赫莉本的感受比暮光姐妹更加直接和痛苦。在南区的凯恩神殿前,她亲眼目睹了血厅卫士团教官,瓦兰杜伊尔的最后一战。
瓦兰杜伊尔是赫莉本还是哈尔·冈西首领时一手提拔起来的忠诚部下。他是一个纯粹的凯恩信徒,一个将杀戮视为祷告的狂战士。即使在赫莉本失势之后,他也从未改变过自己的信仰和忠诚。
此刻,他正带领着残余的几十名血厅卫士,在神殿前的广场上进行着最后的抵抗。这些凯恩的狂热信徒赤裸着上身,身上涂满了复杂的血色符文,他们挥舞着锯齿剑和长鞭,在恶魔群中掀起了一阵阵血腥的旋风。
赫莉本和她的杀戮姐妹们就在神殿的台阶上,她们的防区与瓦兰杜伊尔的防区紧密相连,却又像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恶魔的洪流将他们分割开来,让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彼此陷入重围。
“为了凯恩之子!为了赫莉本祭祀!”瓦兰杜伊尔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的双剑快得像是一团模糊的影子,每一剑都能带走一个恶魔的生命。
但他的勇猛,却吸引来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敌人——一队恐虐颅骨粉碎者。这些骑乘着巨大黄铜猛兽的混沌骑士,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蛮横地冲入了血厅卫士的阵型中。
冲撞,碾压,劈砍。
血厅卫士们引以为傲的武技,在这些重甲骑士面前显得如此无力。他们的锯齿剑砍在混沌盔甲上,只能迸发出一串火星。而颅骨粉碎者的巨斧和长矛,却能轻易地将他们连人带骨地劈开。
瓦兰杜伊尔是最后一个站着的人。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的一条手臂已经不自然地扭曲,但他依然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剑,双眼赤红地瞪着将他团团围住的颅骨粉碎者。
“赫莉本祭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神殿的方向嘶吼,“瓦兰杜伊尔……尽忠了!”
为首的颅骨粉碎者首领没有给他更多说话的机会,手中的巨斧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将这位忠诚的教官斩首。那颗头颅在空中翻滚了几圈,落在了赫莉本脚下的台阶前,双眼依然圆睁,充满了不屈的战意。
赫莉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看着那张熟悉而忠诚的面孔,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悲痛从心底喷涌而出。她想起了数年来,瓦兰杜伊尔和他的卫队是如何像影子一样守护在她身边,执行她最残酷的命令,分享她最隐秘的荣耀。
如今,他死了。死得像一个被随意丢弃的棋子。
“啊啊啊啊——!”
赫莉本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她体内的鲜血魔法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出来。一股血色的冲击波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将周围的几个放血鬼震成了漫天血雾。她的双眼变得和瓦兰杜伊尔一样赤红,充满了纯粹的杀意。
她要复仇。但她也清楚地知道,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瓦兰杜伊尔的死,塞库尔伊尔的死,艾夏里昂的死……这些死亡都在传递着同一个信息:他们的战术,错了。错得离谱。
不知过了多久,恶魔的攻势似乎有了一个短暂的停歇。并非它们发了慈悲,而是第一波的攻击已经达到了目的——摧毁了冰封城所有的外围防御据点,将幸存的守军全部压缩到了城市中心最后的几个街区。现在,它们正在重新集结,准备发起最后的、致命的一击。
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为八位英雄提供了一个喘息和交流的宝贵机会。
他们在一座半塌的钟楼底层聚集,这里暂时还算安全。每个人都疲惫不堪,盔甲上布满了缺口和血污,脸上写满了凝重与悲伤。
没有人说话,沉默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都通过各自的方式,目睹了那些英勇却无谓的牺牲。
最终,还是李易铭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们都看到了。”他环视着自己的妻子们,目光在她们疲惫而坚毅的脸庞上一一扫过。“塞库尔伊尔领主战死了,西门失守。艾夏里昂司令自爆了,东区的防线化为乌有。瓦兰杜伊尔教官……也阵亡了,南区神殿岌岌可危。”
他的话像是一把锤子,敲碎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我们被分割了。”尤莉卡靠在墙边,她的阴影斗篷上多了几道被恶魔利爪撕开的口子。“我的黯影小队无法在被恶魔完全控制的街区自由穿行,我们失去了机动性,只能被动地防守一个点。这根本不是暗影魔法该有的用法。”
“我的刽子手军团伤亡惨重。”娜莉斯卡的声音冰冷,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颤抖。“在开阔地带,我们是无情的死亡使者。但在这种巷战里,我们被围困,被消耗。死亡魔法的范围和效果都被极大地限制了。”
阿丽莎擦拭着剑上的黑血,冷冷地说道:“空中优势正在丧失。怒妖太多了,它们在用数量消耗我们的骑士。而且,各自为战让我们无法集中力量,去猎杀那些嗜血者一样的高阶恶魔。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个个地敲碎我们的据点。”
哈格林发出了一声冷笑,充满了苦涩:“诅咒?我的诅咒能让一个放血鬼走路摔跤,能让一头恐虐犬发疯咬自己的同伴。但面对成千上万的恶魔,我的诅咒就像是往大海里扔了一颗石子,连个像样的涟漪都看不到。”
“我们无法有效地治疗伤员,”奈丝特拉的眼中满是哀伤,“每一个据点都在流血,而我的生命魔法只能覆盖我们自己身边的人。我能感觉到,这座城市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我的毁灭魔法也是一样!”阿洛涵罕见地没有了往日的火爆脾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我可以清空一条街,但下一秒就会有更多的恶魔从两条、三条街涌过来。我的法力不是无限的,这种消耗战,我们输定了。”
赫莉本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她看着李易铭,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杀戮姐妹们渴望鲜血,凯恩赐予我们力量。但这种被动挨打,眼睁睁看着战友被屠杀的战斗,不是凯恩的道!这是懦夫的死法!我们不该这样死去!”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集到了李易铭身上。他们都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那种无力感和绝望感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们的心脏。
李易铭深吸了一口气,那口空气中充满了血与火的味道。他站直了身体,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赫莉本说得对。”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我们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誓死守卫冰封城,但我们理解错了‘守卫’的含义。”
他顿了顿,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做出了最后的总结,也为他们所有人共同目睹的惨剧下了定义。
“继续这样分区域坚守,各自为战,等待我们的不会是胜利,甚至不是荣耀的战死。那只是在排队,等着瓦尔基娅挨个点名,然后把我们的头颅一个个砍下来,筑成她的京观。”
“分区域坚守,”他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得如同纳迦罗斯的冬日寒风,“就是一条通往集体坟墓的死路。”
钟楼外,恶魔的咆哮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狂暴。最后的总攻,即将开始。而钟楼内的八个人,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最黑暗的沉寂之中。他们已经认识到了绝境,现在,他们必须在被这绝境吞噬之前,找到一条全新的、通往生机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