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弭出来时,白雅正在院中舂草药,温暖的阳光撒在她的头发上描出金黄色的轮廓,捣锤的声音像鼓点一般,他的心也跟着震颤。
从前这院中只有他一个人,整日与药材打交道也没什么,可自从习惯了白雅在身边,每当她出去与朋友一起时总会觉得空落落的,这些日子王巧兰病了,他倒是久违地又在院中看到了她,不自觉的心情很好。
察觉到他出来了,白雅放下石臼拍拍手笑盈盈地到他面前,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过去,卷来一阵清甜的风。
“送给你,我亲手做的。”
齐弭的心脏漏了一拍。
见他愣着,白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不肯收吗?”
“不!”
齐弭回过神来慌张地伸出手。
“我要的。”将香囊接过挂在腰间。
白雅见他宝贝似的收下,看着他开心地笑了。
“你会一直带着吗?”
“我会的。”
走出门,齐弭原本因收到香囊而欢悦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今日照例还是去王家替王巧兰看看她的情况。
几日来王巧兰已经瘦的皮包骨了,活像是一具铺了黄纸的骨架子,现在只眼睛勉强能转动,除此之外便是动也不能动了。他的药也只是勉强吊着她的一口气,让她不至于死去罢了。
想到这他不免叹了一口气。
他也曾委婉建议过让姑娘早些走吧,免些痛苦,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痛苦地躺在床上,背后的脓疮都生出些蛆虫,每次替她清创他都觉得于心不忍。
一路上他盘算着还有什么药材能帮上些忙,一些珍贵的药材只有京城的药店才有的卖,即使要买也来不及了。
不料刚一到王家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悲痛欲绝的哭声。
“女儿啊!”
大门虚掩着,齐弭推开门走进去,只见那个强壮的汉子跪在床边哭的不能自已,抽搐着险些要晕过去。
齐弭心中暗道不好,快步跨入房内,将手搭在床上已经不辨人形的姑娘的脉搏上。
“怎会如此!”
此刻王巧兰已经完全没了心跳,手臂冰凉,想是昨天晚上就已经……
不可能,他这几日日日来替她把脉,决计不会有如此突然之事。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白雅——
齐弭不敢细想,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出脑去。
是夜,白雅出现在街上。
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向晚人烟稀少,这几日以来胡家,孙家,王家的女儿接连离奇死去,如今城中年龄相符的只剩下她和云家三姑娘云娘。
那么今晚,就该轮到云姑娘了。
至于缘由么。
世间事事无常,杀人的理由也千奇百怪,有的凶手或许并不需要一个理由也未可知。
白雅纵身一跃翻入云家院中,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云娘所在。
云家人都睡了,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园中的狗爬卧在地上,好像听到了些动静,立起了耳朵。
白雅屏住呼吸,抬头望向天空。
今夜的云很少,扯成一丝一缕挂在天上,月亮挺着肚子显得很重,重的仿佛马上就要掉落下来,圆的像一只巨大的瓷碗要将整个向晚城扣进碗底。
待狗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白雅迅速闪至门边,推开门。
云娘睡的很熟,根本没有发现有人来了。
白雅将一枚丹药塞入她口中。
想必不久便会传来云姑娘殒命的消息了。
杀人,需要什么理由?
云家离医馆不远,白雅脚程又快不一会便推开院门。
正要向房间走,却敏锐地发现房檐下站着一个人。
黑暗中,空气里弥漫着子夜特有的寒湿,凝滞不动,唯有偶尔一阵风掠过,卷起几片枯叶,发出窸窣碎响,旋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
良久,那个人影出了声,那声音是齐弭。
“你去哪里了?”
白雅心中一惊,随即答到。
“您才回来吗?您去哪里了,我起来看见您不在便去找您了。”
男人不置可否。
那道极瘦极高的轮廓,渐渐从屋檐下的阴影中剥离出来,从黑暗中一步一步向白雅走来。
来到白雅面前,齐弭伸出手,指尖悬停在白雅脸边几秒,轻轻触碰白雅的脸颊。
“比我刚见你是看着健康多了。”
白雅被冰的微微瑟缩一下。
太凉了,像意外碰到冬夜窗玻璃。
齐弭轻笑一声,随即将手收回宽袖。
“胆子也大多了,晚上还敢往外面跑。”
“下次我若不在不必来寻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家。”
“是。您回来了那我也就回房休息了。”
白雅绕过齐弭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忽然间,齐弭叫住她。
“等一等。”
白雅脚步一顿。
“公子还有事?”
齐弭的五官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道。
“王家姑娘今早身故了。”
“是吗?”
白雅低下头,看不清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清晨随着王家的送葬声,和王福的哭喊声,每个人的心都沉入谷底。
好好的几条鲜活的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昨天还是如花似玉的丫头,到了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