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便宜那小杂种了!回去复命吧,就说已经处理干净了,尸首都喂野狗了。’”
“周大人……周文渊!” 裴昭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仿佛带着血沫。
果然是毫无人性的灭口!连一个年仅三岁、懵懂无知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其心之毒,甚于蛇蝎!
杜承志的笔迹变得狂乱,仿佛被那夜的恐惧和仇恨彻底吞噬:“我在那散发着恶臭、令人作呕的泔水桶里,抱着膝盖,躲了整整一天一夜!又冷,又饿,又怕!刺鼻的气味几乎让我窒息,冰冷的污水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衫……直到外面彻底没了任何动静,连虫鸣都恢复了,我才敢颤巍巍地、用尽全身力气爬出来……杜忠……杜伯他就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地望着京城的方向……身下的血……早已凝固了……变成了骇人的紫黑色……招来了苍蝇……”
他写不下去了,猛地放下笔,那支笔从颤抖的手中滚落,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
他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濒死野兽般的低沉呜咽声。
那巨大的悲恸和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瘦弱的身躯,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吞噬。
良久,他才像是从溺水中挣扎出来,大口喘着气,勉强平复下那几乎失控的情绪。
他颤抖着重新拿起那支滚落的笔,用尽最后的力气,仿佛在完成一个庄严而痛苦的仪式,写道:“杜家,非仅败落,实为……满门被屠!只余我一人,侥幸苟活于世,如阴沟里的老鼠,不见天日,背负着这血海深仇,苟延残喘二十余载!”
满门被屠!苟延残喘!
这八个字,如同八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裴昭明的胸口,烫得他五脏六腑都抽搐起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之前所有的愤怒和杀意,在此刻都化为了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复杂情绪。
他终于彻底明白,为何杜承志的恨意如此深刻入骨,如此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扭曲自身。
这不仅仅是家道中落,这是被硬生生从尸山血海、从至亲的尸骸旁爬出来的、唯一幸存者那刻骨铭心、不死不休的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