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案重提”如同一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赵晓颖团队内部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也必然地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触动了水面下潜伏生物敏感的神经。对十年前的清州市第一农机厂改制案进行重启调查,意味着战火已经烧向了时间构筑的防线,这无疑是对幕后势力纵深地带的一次大胆突袭。
老陈凭借其深厚的人脉和档案挖掘能力,很快梳理出了当年改制过程中几个可能知情的关键人物轮廓:力排众议采用低估值报告的市工业局规划科科长刘明坤(现产业发展促进中心主任)、代表鼎晖房地产公司参与谈判的项目负责人、第一农机厂当时负责改制协调和资产清算的副厂长方永贵,以及那份至关重要的、被弃用的高估值报告的出具方——“信达资产评估事务所”的首席评估师,周子明。
“这个周子明,很可能是关键中的关键。”老陈指着笔记本上记录的信息,对赵晓颖分析道,“他是当时业内颇有声望的评估师,他出具的那份六千两百万的评估报告,无论是资质还是逻辑,都远比那份三千五百万的报告更有说服力。他当时必然清楚自己报告的权威性,也必然对为何最终采用低估值报告心存疑问。找到他,或许就能弄清楚当年评估环节的猫腻,甚至可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施加了影响。”
赵晓颖眼睛一亮:“立刻查找周子明的下落!无论他还在不在清州,无论他是否还在从事评估行业,一定要找到他!”
任务落在了小林身上。他利用一切可以调动的数据资源,开始在浩瀚的信息海洋中搜寻周子明的踪迹。然而,初步的查询结果却令人意外。周子明在“第一农机厂改制案”后不久,似乎就逐渐淡出了清州的评估界。工商登记信息显示,他大约在八年前退出了“信达资产评估事务所”的股东名单,此后便鲜有公开的职业信息。
“这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小林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社交媒体没有活跃痕迹,近几年的公开活动记录几乎为零,连手机号码都已经是空号。”
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小林心头萦绕。他扩大了搜索范围,将时间线拉长,并尝试关联其亲属信息。经过一番复杂的网络爬取和数据关联分析,一条来自海外华人论坛、发布于一年前的简短讣告,引起了小林的注意。讣告由名为“周文慧”的用户发布,内容沉痛告知亲友,其父周子明先生,因罹患急性心肌梗塞,于当地时间x月x日,在F国(一个遥远的西欧国家)的家中不幸病逝,享年六十二岁。
小林的心猛地一沉,他反复核对了讣告中提到的姓名、年龄、生前职业(提及曾为资产评估师),以及发布者可能的关系(女儿),基本确认,这个客死异国的周子明,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关键证人!
他立刻将这个沉重的发现汇报给了赵晓颖和老陈。
“什么?病逝了?在F国?”老陈听到消息,愕然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失望,“怎么会这么巧?我们刚找到线索,最关键的人证就在国外去世了?”
赵晓颖的反应则更为复杂。初闻噩耗,她也是一阵心凉,但旋即,一种职业本能带来的强烈怀疑迅速占据了上风。关键证人在调查启动的关键节点,被发现已于一年前在海外病逝?这巧合得太过刻意,简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恰到好处地抹去可能存在的痕迹。
“确定是病逝?急性心肌梗塞?”赵晓颖的声音保持着冷静,但眼神锐利如刀。
“讣告上是这么写的。”小林将电脑屏幕转向她,“发布者周文慧,根据信息关联,很大概率是周子明的独生女儿。她大约在五年前技术移民去了F国,周子明夫妇据说是在三、四年前办理了家庭团聚,也跟随女儿移居海外。从时间上看,他们一家离开清州,是在第一农机厂改制案过去四、五年之后了。”
“四、五年之后……”赵晓颖沉吟着,“这个时间点,既不算立刻潜逃,又恰好是在事情基本平息、无人再关注之后。是正常的家庭移民,还是……某种形式的‘安置’和‘封口’?”
老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失望的情绪,接着赵晓颖的思路分析道:“如果是封口,那这种方式也太……天衣无缝了。人在万里之外,因病去世,死无对证。就算我们怀疑他的死因,难道还能跨国进行尸检复核吗?这几乎彻底断绝了我们从评估报告这个环节取得突破的可能。”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默。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盆来自遥远异国的冰水兜头浇灭,只剩下缕缕青烟和刺骨的寒意。
“我不相信巧合。”赵晓颖打破了沉默,语气斩钉截铁,“尤其是在我们触碰核心利益的时候。周子明的死,或许真的是疾病所致,但在他死之前,他为什么选择在那个时间点出国?他出国前后,是否与某些人有过接触?是否收到过某些‘馈赠’?他在国外的生活状态如何?这些,我们都必须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