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李正峰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赵长天车祸的现场照片和初步报告，眉头紧锁。
那些照片他反复看了无数遍——扭曲的护栏、泥泞的滑坡痕迹、峡谷底部隐约可见的车辆残骸。每一个细节都符合交通事故的特征，每一个环节都有合乎逻辑的解释。可他的直觉，一个老刑警的直觉，却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底最深处，隐隐作痛。
太完美了。这场意外完美得像是精心设计的剧本。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晓颖”。他立刻接起。
“正峰哥，”赵晓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静得出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需要见你。现在。不在局里。”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了距离市公安局两条街外的一家僻静茶馆的包间里。晨曦透过竹帘，在古色古香的茶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茶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气氛。
赵晓颖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件推到李正峰面前。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而锐利，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脆弱。
“这是？”李正峰疑惑地看着油布包。
“在我爸书房找到的，藏得很隐蔽。”赵晓颖的声音很低，“一部旧手机。里面有东西，你听听。”
她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机，插上耳机，将一边耳塞递给李正峰，然后播放了那段录音。
刘明维那带着官腔和隐隐威胁的声音，以及赵长天压抑着愤怒的据理力争，清晰地传入李正峰的耳中。他的脸色随着录音的进行，变得越来越凝重，握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泛白。
录音结束，包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提醒着他们仍身处现实世界。
“刘明维…”李正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中翻涌着震惊和怒火。他终于明白赵晓颖的怀疑从何而来，也明白了为什么上级如此急于给事件定性。这根本不是意外，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而主导者，竟是堂堂副市长！
“现在你相信了？”赵晓颖收回手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爸是因为发现了‘富民路’的猫腻，挡了他们的财路，才被灭口的！”
李正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对手如此强大。他是一名警察，他需要证据，确凿的、能在法庭上站住脚的证据。
“这段录音是重磅炸弹，”他沉声道，声音因压抑而沙哑，“但它还不够。刘明维完全可以否认，说是伪造，或者辩解那只是工作上的争执。我们需要更多、更直接的证据。证明刹车被破坏的证据，证明那辆货车是故意出现的证据，证明刘明维与胡三强利益输送的证据！”
“我知道。”赵晓颖点头，“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正峰哥。靠我一个人，撼动不了他们。”
李正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她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冷静，让他既心疼又敬佩。他想起赵长天对自己的恩情和期望，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你放心，”他郑重地承诺，如同立下誓言，“于公，我是警察，追寻真相是我的天职；于私，赵局待我如子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他沉吟片刻，开始以刑警的思维梳理线索：“我们现在有几个突破口。第一，这部手机和这段录音，证明赵局和刘明维因此事发生过激烈冲突，刘明维有重大嫌疑。第二，你记下的那个电话号码，需要查清机主身份。第三，车祸现场，虽然官方报告出来了，但我需要亲自再去勘验一次，尤其是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第四，河阳县那边，‘富民路’的实际情况，以及那个给你爸提供信息的老支书，是关键人证。”
“老支书…”赵晓颖想起父亲录音里提到的私下检测，“我爸说派人私下取样检测过，如果能找到那份真实的检测报告…”
“对！”李正峰眼中一亮，“还有赵局的公务车，虽然坠崖，但残骸打捞上来后，一定会进行司法鉴定。刹车系统是重点。不过…”他语气转为凝重，“鉴定工作很可能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下，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渠道。”
这意味着，他们的调查必须秘密进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我明白。”赵晓颖握紧了拳头，“我在省报还有些资源，可以尝试从媒体层面施加压力，或者通过其他渠道调查长路集团和胡三强的背景。”
“不，暂时不要！”李正峰立刻否决，“晓颖，你现在是他们的重点监控对象。你任何公开的举动，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给你带来危险。刘明维和胡三强这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梅姐的‘被自杀’就是前车之鉴！”他提到录音中刘明维威胁时提及的一个名字。
赵晓颖心头一凛，点了点头。她确实有些急于求成了。
“你现在要做的，是处理好赵局的后事，表现得像一个虽然悲伤但逐渐接受现实的女儿。”李正峰叮嘱道，“暗中，我们可以分头行动。我去查电话号码和现场，你…想办法找到那份真实的质检报告，或者联系上那个老支书。但一切都要小心，用最隐蔽的方式。”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和联络的暗号。李正峰将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收进内衣口袋，那部旧手机现在是关键的物证。
离开茶馆时，阳光正好，街上行人熙攘，一派安宁景象。但赵晓颖和李正峰都知道，在这片安宁之下，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打响。他们手握着一块可能引爆整个清州官场的碎片，但前方是龙潭虎穴，每一步都充满杀机。
回到家中，灵堂已经布置起来。父亲放大的黑白照片挂在客厅中央，笑容温和而儒雅，仿佛仍在注视着这个家。母亲周玉茹在亲友的陪伴下，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但依旧憔悴。
赵晓颖走上前，给父亲上了三炷香，在心中默默发誓：“爸，我和正峰哥已经开始行动了。您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找到证据，将这些蛀虫绳之以法！”
接下来的两天，赵晓颖表面上忙于父亲的丧事，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应对着各方或真或假的慰问。她表现得克制而悲伤，符合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女儿形象。但暗地里，她的大脑一直在飞速运转。
她尝试拨打旧手机上记录的那个号码，提示已关机。她通过省报的数据库，偷偷查询这个号码的注册信息，发现是一个不记名的预付费电话卡。线索似乎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