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抹鲜红——在浓烈的尘埃背景中缓慢移动、如同不祥预兆般无声燃烧的红色——却顽固地盘踞在视觉残留的黑暗里,不肯散去,仿佛下一秒,那嫁衣的裙裾就会掀开他办公室的门帘,裹挟着死亡那天冰冷窒息的气息,再一次向他索要一个永远也给不出的答案。
牙齿死死咬住腮帮的软肉,细微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提醒他当下的存在,可那片不断沉浮、带着金线的血红色调,却像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汗水浸湿了李豫的额发,他紧锁着眉头,仿佛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脑内掘进。那些关于地铁事故与鬼新娘的碎片——刺耳的金属刮擦声、瞬间的黑暗、飞溅的冰冷液体、人群的尖叫片段、还有那一抹鲜艳刺目的红——像无数燃烧的炭火在他脑海中沉浮明灭。他必须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必须穿透时间的帷幕看清那一日的真相。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沉入记忆的深渊。这一次,他聚焦于“声音”。他试图捕捉混乱尖叫中是否混杂着某种非人的声音。耳边开始嗡嗡作响,起初是模糊不清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隔水呐喊。
他集中意志力,像个精准的调谐师,努力想要过滤掉杂音,提取清晰的内容……就在那尖叫的音浪似乎即将凝聚成一个凄厉、穿透性的女声轮廓时,一切声音突然像被塞入了厚厚的棉花里。
嗡鸣声瞬间加剧,变得粘稠沉重,那隐约成型的女声尖叫并未清晰,反而扭曲成一团混沌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核心,随即又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呲啦一声,彻底淹没在一片沙沙的白噪音之中。
听觉的记忆变得平滑,失去了所有的棱角和细节,只剩一片嗡嗡的回响,仿佛被无形的真空吸走了关键的频率。
“该死!”李豫低咒一声,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甩甩头,换了个方向——画面!他需要一个清晰的画面。那个穿着鲜红嫁衣的身影在晃动混乱的人群中若隐若现,他拼命想去捕捉她的脸,去锁定她的方位。
他闭上眼,重新潜入。这次记忆似乎“顺从”了些。他“看到”了自己当时倚靠着的那根冰冷地铁扶手,斜上方是模糊了字迹的广告灯箱。
他能“回忆”起右手边那个戴毛线帽的惊恐老人五官扭曲的侧脸。然后,他的意识小心翼翼地,带着极大的期望和警惕,朝着斜对角的方向“扫视”过去——那是之前某个碎片里鬼新娘浮现的方位。
有东西在动!一个红色的轮廓在攒动的人头间隙中移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李豫屏住呼吸,调动全部的精神力去聚焦,去清晰化那片区域的画面……就在目光即将锁定那个红色身影的刹那,视域中心骤然涌起浓密、浑浊的灰白色浓雾!这雾不是外在的,而是直接从记忆的画布深处弥漫出来,像滴入清水的一滴浓墨迅速晕开扩散。
眨眼之间,那个区域变得一片混沌,如同打了巨大的、无法消除的马赛克。红色的嫁衣模糊成一片黯淡的光斑,人影的轮廓彻底消融在污浊的灰白里。任凭他如何睁大“意识之眼”,如何焦灼地试图驱散这片雾气,视野反而愈发模糊不清。
那片灰白像一层粘稠的奶酪布丁覆盖了关键的部分,沉重、顽固,隔绝了一切真相的可能,只留下一种空茫的眩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