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股凉意带着秋夜特有的萧瑟，甚至有点小刀刮过的锋利感，钻进他略显单薄的衬衫领口，让他从方才办公室的昏沉疲惫里彻底清醒过来。
几乎是本能地，他抬起手，迅速地将风衣的领子向上竖起，两只手紧紧捏住领口向内收拢，试图把这点宝贵的暖意和自己对家的渴望一同圈在里面。
门廊顶光吝啬地在脚下投出一小片光晕，更衬得前路的幽深与远处的霓虹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他站在这短暂的“安全岛”边缘，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尘土的微凉空气，抬手探向西装内袋。指尖触碰到那张硬质的卡片——地铁卡。
没有路灯慷慨的照明，他只能微微侧身，借着公司大楼底层大堂透过玻璃门泄出的、已经黯淡大半的光线，仔细查看卡面下方那小小的显示屏。
荧光数字有些模糊，他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卡面。“哔卡次数 8次” 字样率先显现。他继续用手指在冰冷的数字区滑动点按，目光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至关重要的仪式——他轻触按键，荧蓝色的数字跳动着重新排列组合：“26.8元”。
紧绷的肩胛骨悄然放松了零点几公分，一个短促而无声的气息从他的鼻息间漏出，像放下了一个微小却真实的负担。金额比他想象的乐观，足以支撑他回到那个远离市中心、租金相对便宜一点的住处，无需在寒夜里再烦恼是咬牙打车还是滞留街头去鼓捣那麻烦的手机充值。
“刚好够。”他心里默念着，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是一种被微不足道却又实在的幸福熨贴过的瞬间松弛。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卡片光滑的边缘，这小小的塑料片，此刻是连接他与“家”的最可靠的凭证。
将卡片稳妥地塞回风衣内袋——挨着温热的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更有保障——李豫抬头辨认方向。前方几十米开外，地铁站那熟悉的、如同灯塔般恒定亮着的暖黄色“”标识，在迷离的夜色中投下温柔的光晕，成为他此刻视野里唯一明确坚定的焦点。他迈开了脚步。
人行道上铺陈的盲道砖传来皮鞋底部轻微的“哒哒”声。最初几步，步履沉滞，感觉像拖着重物，仿佛脚踝上缠绕着白日的疲劳、未解决的问题和一些无法言说的职场尘埃。
公文包的带子在掌心中压出一道深痕，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叫嚣着休息的渴望。然而，这沉缓仅仅持续了数步。
每向前走一步，那地铁站标识的光芒似乎就放大一圈，温暖一寸。归家的欲望，强烈得如同胸腔中被点起的微弱火种，随着脚步的持续和目光的锁定，开始顽强地燃烧。
它压榨出肢体里深层的最后一丝力量，驱动着沉重的双腿。步伐渐渐找到了节奏，并非轻快，而是变得坚实。每一次前踏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路边的树影向后掠过，车灯偶尔扫过，在他轮廓刻上一瞬清晰又迅速被黑暗吞没的剪影，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神却穿透昏暗，直直锁定着地铁入口那片象征终点和休憩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