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墨漆漆的,村头老槐树下那半截铁轨就被敲得“当当”响,声音刺破了罐子村沟壑里的寂静。
王连喜那嘶哑的嗓音跟着响起来:“出工了——!秋收开镰了!老少劳力都上北坡咧——!”
王满银把最后一口二合面饼子塞进嘴里,将最后一口玉米粥灌进口,拎起墙角那把磨得锃亮的镰刀出了门。
他背上依旧挎着那个旧军用水壶,里面灌了红糖水,在前不久公社基建会战时,就发现,还是糖水抗事。
打麦场上早已是人喊马嘶,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干草的气味。会计陈江华拿着个破本子,大队长王满江哑着嗓子分派活计。
王满银和知青们跟着一些婆姨被分去了北坡那片相对平缓的谷子地。村里照顾着他们呢。
村里壮劳力大多被分到村南头人的玉米地头。大片大片的玉米秆子立在那里,比人还高,密匝匝的,风一过,叶子互相摩擦着,发出“唰啦啦”的响声,像是在催促。
知青们现在对王满银是相当服气和欢喜,不当当王满银帮他们买了细粮。
且在瓦罐窑厂,虽然王满银不是每天来,也没有全程参与生产,但只要发生问题,王满银总能找到解决方法。
日头猛地蹿上来,虽是秋天,但带着酷暑的余威,让人头皮发麻。
谷穗子沉甸甸、黄灿灿地垂着头,比往年见过的似乎都要密实、粗壮。
王满银弯下腰,学着旁人的样子,一手揽过一丛谷子,另一手里的镰刀往怀里一带,“唰”地一声,谷秆应声而断,齐刷刷地贴在地垄上。
他到底不是经常干农活的庄稼汉,动作显得僵硬,腰很快就酸得不像自己的,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杀得生疼。麦芒混着汗水沾在脸上、脖子上,刺挠得难受。
他偶尔直起腰,捶捶后腰,往前看看。眼前的谷子地,金晃晃一片,穗头饱满,压得秆子弯成了弓。 他心里琢磨,看来那垛堆肥是真顶了事。旁边地里传来老汉们的议论声:
“今年这谷子,长得恁扎实!瞧这穗头,沉得都抬不起头咧!”一个老汉捻开一颗谷壳,里面滚出的谷粒饱满硬实。
“可不是嘛,王满银那小子鼓捣的垛堆肥,看来真有点门道。”另一个接口道,用毛巾抹着脖子上的汗,“往年这地里,哪见过这成色?”
王满银听着,没吭声,心里却有点受用。他埋下头,继续跟眼前的谷子较劲。虽然效率还是比不上那些老把式,但比起麦收时,手上倒是顺溜了不少。
晌午,妇女主任和几个婆姨挑着担子送饭来了。依旧是高梁面窝头、咸菜疙瘩、不见油花的南瓜汤,管够的野菜糊糊。人们或蹲或坐,躲在谷捆子投下的阴影里,狼吞虎咽。
王满银打了一碗南瓜汤,拿了两个黑面馍,走到一处土坎旁坐下。他悄悄从空间里摸出牛奶糖,剥了纸,塞进嘴里,混合着那拉嗓子的黑馍往下咽。这秋收的日头,比麦收时也凉快不了多少,晒得人头晕眼花。
下午,王满银累得浑身像是散了架,手上也磨出了新的水泡。
他瞅了个空,走到一处低洼的土坡后面坐下,捶打着酸痛不堪的腰腿。堂嫂陈秀兰正在不远处捆扎谷草,看见他这模样,忍不住走过来。
“满银,还行不?要不你去帮着扎草?”陈秀兰看着他汗水涔涔、脸色发白的样子,眼里带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