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讨论结束,人群开始散开。摄像机撤走,灯光调暗,背景音乐换成了轻缓的钢琴曲。程疏言还站在发言席旁边,手插在卫衣口袋里,银笔贴着掌心,已经不再发烫。
他看着林深离开的方向,脚步没动。
小安躲在柱子后面,正低头在平板上打字,手指飞快地敲着“刚才那段话必须剪成短视频”。她抬头看了眼程疏言,又赶紧缩回去,生怕被打扰。
几秒后,脚步声重新响起。
不是从门口,而是从香槟塔那边来的。林深没有走远,他站在吧台旁,拿了一杯水,不是酒。他把杯子握在手里,走向露台方向,路过程疏言时停了一下。
“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林深开口,“‘有没有人真的听见’——我听见了。”
程疏言转头看他。
林深的表情和之前一样,没什么起伏,但眼神不一样了。不是数据采集的那种看,是像在确认一件真实存在的东西。
“我知道你不信。”林深说,“你觉得我们是想把你变成模型,把你的情绪做成公式。但我们不是要控制共鸣,是想理解它。”
程疏言没说话。
他摸了下耳钉,有点温,但系统没提示。他知道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警告,只是某种……接近真实的波动。
“你们想理解的东西,一旦被理解,就不再是它本来的样子了。”他说。
林深点头。“我懂。就像量子态,观测即改变。但我们还是得看,因为没人能一直靠直觉活着。”
“我可以。”程疏言说,“至少现在可以。”
林深笑了下。这次不是职业性的笑,也不是嘲讽,就是单纯的,听到了一个答案。
“你知道我为什么折回来吗?”他说,“因为你没碰那张黑卡。大多数人会拿起来看看,哪怕只是为了礼貌。你连碰都没碰。”
“我不需要看。”程疏言说,“我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资源、人脉、预测模型、行业捷径。听起来像福利,其实是交易。”
“不是所有交易都肮脏。”林深说,“有时候,合作是为了走得更远。”
“可我想走的路,本来就不是为了多远。”程疏言看着他,“我是为了能站在台上,说一句‘我还活着’的时候,不担心这句话是不是算出来的。如果有一天,我的每一句台词都要先过模型审核,那我说的就不是我了。”
林深沉默了几秒。
他把手中的水杯放在旁边的托盘上,动作很轻。服务生走过来想收走,他摆了下手,示意先放着。
“你说得对。”他说,“我们确实想要可复制的结果。因为不稳定的东西,没法研究,也没法传承。但我们也在找像你这样的人——不需要剧本安排,也能让全场安静下来的人。”
“我不是特例。”程疏言说,“我只是还没被改掉。”
林深看了他很久。
然后他从西装内袋取出那张黑卡,没有递过去,而是轻轻放在香槟塔的底座上。和上次一样,位置精准,像是特意留下的标记。
“这不是最后一次机会。”他说,“也不是威胁。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当你哪天觉得撑不住了,有地方可以不用讲条件。”
程疏言看着那张卡。
它在灯光下反着光,像一块金属片。他知道只要拿起来,就能得到很多东西:资本对接、舆论护航、行业情报。甚至可能直接拿到《镜中人》的投资方名单。
但他没伸手。
“谢谢。”他说,“但我更怕有一天,我站上舞台,观众鼓掌,系统提示‘共鸣值达标’,可我自己却听不到声音了。”
林深的眼神变了下。
不是失望,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类似遗憾的东西。
“你知道吗?”他说,“我们数据库里三百二十七个案例,最后签协议的,都是因为同一个理由——他们发现,光靠自己,真的走不远。”
“我知道。”程疏言说,“所以我才更要试试。”
林深没再说话。
他往后退了半步,这是结束对话的距离。他转身走向角落的沙发区,背影比来时慢了一点。服务生走过来想给他倒酒,他摇头拒绝。
程疏言站在原地,手还在口袋里。
银笔已经凉了。他把它拿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指尖碰到剧本的边角,那本《镜中人》还在兜里,没拆封。
他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很难。
没有后台,没有公司,没有资源。他得自己找导演,自己谈投资,自己扛住所有质疑。王导会不会接他的电话还不一定,周默知道了估计又要骂他“又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