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璎珞挺直脊背，低眉顺眼，跟在张嬷嬷身后，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属于她和容音的第二次人生，从这一步，正式开始。长春宫的正殿，依旧如记忆中那般，宽敞、明亮，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试图掩盖某种更深沉的哀戚。摆设精致华贵，却仿佛蒙着一层看不见的尘埃，缺乏真正的生气。
魏璎珞低眉顺眼地跟在张嬷嬷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妥，心中却已掀起滔天巨浪。这里的每一件器物，每一处角落，都曾深深烙印在她的生命里。如今故地重游，恍如隔世，本就是隔世。
她的目光不敢四处游移，只能用余光贪婪地捕捉着熟悉的一切，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下都撞击着名为“回忆”的壁垒。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张嬷嬷熟练地跪下叩首。
魏璎珞紧随其后，依礼跪拜，额头轻轻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地面。这个动作，她前世做过无数次，唯有这一次，带着近乎虔诚的颤抖。
“起来吧。”一个温和却难掩疲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如同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魏璎珞的指尖微微蜷缩。是容音的声音！比记忆深处那个最终支离破碎的声音要清晰，却同样裹挟着化不开的倦意。
她依言起身，依旧垂着头，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自己鞋尖前三寸的地面上。这是宫里的规矩，不能直视凤颜。
“娘娘，您之前吩咐修补的衣物，绣坊已经赶制好了。您过目。”张嬷嬷恭敬地呈上托盘。
明玉上前接过，递到富察容音面前。皇后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织补处，仔细看了看，眼中掠过一丝讶异：“这手艺……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破损。张嬷嬷，绣坊来了新来的好绣娘？”
张嬷嬷连忙笑道：“回娘娘，不是新来的，是原来就在绣坊的魏璎珞。这丫头心思巧，手也稳，这次多亏了她。”
“哦？”富察容音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魏璎珞身上，“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魏璎珞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她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有些紧张、又带着些许得到赏识的欣喜的普通宫女。
四目相对。
魏璎珞的心跳漏了一拍。
眼前的富察容音，穿着常服，面容清减，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那是丧子之痛和六宫事务共同磋磨留下的痕迹。但她依然是美的，那种如同月光般皎洁、温润的美，只是这月光，如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纱。
是她，真的是她。活生生的，会呼吸的容音。
魏璎珞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涌上眼眶的酸涩。她迅速垂下眼帘，避开那直接的目光，怕自己眼中过于复杂汹涌的情感会泄露秘密。
富察容音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充满生气的脸。宫女模样标致，眉眼间带着一股寻常宫女没有的英气和灵秀，眼神清澈，却又似乎藏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不知为何，这女孩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她压下这奇怪的念头，温和地问道：“你叫魏璎珞？这织补的手艺跟谁学的？很是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