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实的冰冷，很快便如潮水般涌来，将她们刚刚确认的心意浸泡在苦涩的盐卤之中。最直接、也最残忍的考验，便是侍寝。
凤鸾春恩车的铃铛声，无论响在了哪一宫的殿门外，对另一人而言，都不啻于一道催命符。甄嬛记得，有一次她承宠归来，已是深夜，途径碎玉轩附近，却见偏殿的窗棂上，依旧映着眉庄独自凭窗的孤影，清冷得如同月光雕琢。
她脚步顿住，心中如同被无数细针密密扎刺，那刚刚在养心殿强颜欢笑的疲惫与自我厌弃，瞬间达到了顶点。
她悄然走入殿内，眉庄闻声回头，脸上来不及掩饰的落寞与眼底的红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了甄嬛的心上。
“眉姐姐……”甄嬛上前，声音哽咽，想伸手触碰她，却又觉得自己的指尖沾染了别人的气息，不配再玷污她的洁净。
眉庄却主动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入她的皮肉。“不必说。”她闭上眼，长睫剧烈颤抖，“我都知道……身不由己，我们都身不由己。”
她将甄嬛的手拉至自己心口，那里，心跳急促而沉重，“只是有时候这里……很痛，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那一刻，甄嬛清晰地感受到了她们之间那无法跨越的鸿沟——她们是皇帝的女人，这个身份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她们对彼此的真心，扭曲成了背叛与煎熬。她们的爱，在宫规与帝王权柄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嫉妒、愧疚、绝望……种种负面情绪如同藤蔓，在暗夜里疯狂滋长，缠绕着她们本就脆弱的关系。
她们开始有了争执，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或是对方一个不经意的、与旁人亲近的眼神。争吵过后，是更长久的冷战与相互折磨。
可每一次，当她们看到对方因自己而流露出的痛苦与憔悴时，那坚硬的外壳又会瞬间崩塌，最终化为更加紧密的、带着泪水的相拥。
“我们这是何苦……”一次激烈的争吵后，甄嬛伏在眉庄肩头，泣不成声，“明明……明明是这世间最不想伤害彼此的人……”
眉庄紧紧抱着她，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甄嬛的衣襟。“因为我们贪心，嬛儿。”她的声音带着看透一切的悲凉与执着。
“我们既想要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又想要抓住这点不该有的温暖……所以，活该受这炼狱之苦。”
情感的拉扯与痛苦，几乎耗尽了她们的心力。直到甄嬛怀上身孕，并在生产胧月时遭遇难产，命悬一线。
产房内血气弥漫，甄嬛的意识在剧痛与昏沉间浮沉。她感觉生命力正从体内一点点流逝，眼前晃动着太医、稳婆焦急惶恐的脸，还有眉庄那苍白如纸、写满了巨大恐惧的面容。
“眉姐姐……”她用尽最后力气，抓住眉庄冰冷的手，气若游丝，“我若……若就此去了……最悔的……便是……未能与你……真正自在相守一日……未能……告诉你……我有多……”
后面的话语，被剧烈的咳嗽和涌上的腥甜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