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庄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生生撕裂,她猛地俯下身,不顾周遭还有旁人,紧紧抱住甄嬛,在她耳边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如同泣血的誓言:“不会!甄嬛!我不准你有事!你听着,我要你活着!为了我,为了胧月,你必须撑下去!你若敢丢下我,黄泉碧落,我必追随而去!我们要一起活着,活着看胧月和弘阳长大,活着离开这牢笼!你答应我!答应我!”
或许是这份超越生死、不容置疑的执念,唤回了甄嬛濒临涣散的意识。她看着眉庄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决绝与深情,一股求生的意志猛然迸发。她用力回握住眉庄的手,指尖几乎掐入她的血肉,用微不可察的幅度,点了点头。
历经九死一生,胧月公主的啼哭声终于响起。甄嬛虚弱地躺在浸满汗水的锦被中,望着守在她床边、眼窝深陷、却终于露出劫后余生般笑容的眉庄,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些纠结、痛苦、愧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忽然显得不再那么重要。她们还活着,还能看到彼此,还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这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眉庄,”她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往后……只我们相伴,可好?无论以何种身份,无论身在何处……再不分开了。”
眉庄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无比灿烂的笑意,她重重地、一遍遍地点头:“好。一言为定。余生相伴,永不分离。”
自那日后,她们仿佛真正挣脱了内心的枷锁。侍寝依旧是无法避免的例行公事,但她们不再因此相互折磨,而是将其视为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她们的心,早已在那一场生死考验中,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再也无法被外力分开。她们更加珍惜彼此相伴的时光,在那些不被外人打扰的片刻,她们是真正的自己,是灵魂与灵魂毫无隔阂的相依。雍正十三年的秋风,送走了旧时代的帝王,也带来了她们期盼已久的新生。
当九州清晏的丧钟敲响,消息传到她们暂居的宫苑时,甄嬛与沈眉庄正对坐弈棋。执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眼,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却都读懂了对方眼中那如释重负的、混杂着复杂情绪的释然。
那个掌控她们命运、带给她们无数屈辱与痛苦的男人,终于成为了历史。压在心头十余年的巨石,訇然碎裂。她们不必再侍寝,不必再为那无法抗拒的恩宠而内心备受煎熬,不必再在夜深人静时,因想到对方可能承欢他人而心如刀绞。
新帝弘历继位,雷厉风行,对先帝嫔妃的安置亦显仁厚。他尊甄嬛为熹太妃,沈眉庄为惠太妃。更难得的是,这位年轻帝王因自身亦是在母后皇太后与圣母皇太后(宜修与世兰)那般超越常规的深情护佑与共同教育下长大,对于这等女子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情谊,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理解与宽容。他下旨晋封胧月为和硕公主,弘阳为贝勒,并明确表示,待弘阳成年建府后,两位太妃可随子出宫荣养。
这道旨意,如同为她们紧闭的人生,开启了一扇通往自由的窗。
等待弘阳开府的数年,她们依旧居于宫中,但心境已截然不同。无需再时刻警惕阴谋算计,无需再强颜欢笑应对各方势力。她们在属于自己的宫苑里,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一起教导胧月诗书礼仪,看着她从粉雕玉琢的幼童,渐渐长成亭亭玉立、气度娴雅的少女;一起关注弘阳的学业成长,看着他日益沉稳睿智,展现出不凡的潜质。
她们有了更多独处的时间。常常是,甄嬛抚琴,眉庄便在旁安静聆听,或执笔作画;眉庄抄写佛经,甄嬛便为她整理书案,研磨添香。
夜晚,她们常常同榻而眠,帐幔低垂,隔绝了外界的纷扰。有时,仅仅是并肩躺着,感受着彼此均匀的呼吸和体温,便觉得岁月静好,此生足矣。偶尔,情动之时,她们也会拥抱、亲吻,指尖轻抚过对方不再年轻、却依旧珍视的容颜,那些压抑了半生的爱欲,在安全的、只属于她们的空间里,得以小心翼翼地释放和交融。那不仅仅是身体的亲近,更是灵魂在历经磨难后,确认彼此归属的仪式。
终于,弘阳成年,乾隆践诺,赐下府邸。迁出紫禁城的那一日,阳光正好。坐在驶离宫门的马车里,甄嬛与沈眉庄不约而同地回首,望向那渐行渐远的、巍峨而压抑的宫墙。
“终于……离开了。”眉庄轻声喟叹,语气中充满了感慨。
甄嬛握住她的手,唇角扬起真切的笑意,“是啊,眉姐姐,往后,便是真正属于我们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