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脚步放得极轻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的书香和灯下人的凝思。
她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只穿着月白色的软缎寝衣,外头随意披了件藕荷色的斗篷,带子都系得有些松散。如墨的青丝未绾,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得小脸莹白,脸颊上还带着被枕席压出的、浅浅的桃花般的红晕,憨态可掬。
宜修并未抬头,也未露丝毫惊讶之色,似乎早已料到这个时辰她会来访,只从画上移开目光,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平稳无波:“嗯。吵醒你了?”她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泠。
“没有没有,”世兰连忙摇头,像只急于表忠心的小动物,三步并作两步蹭到宽大的紫檀木书案边,目光立刻就被案上那幅新墨未干的兰花图吸引了去。
“呀!娘娘又作画了?真好看!”她由衷地赞叹道,虽然于笔墨丹青之道并不精通,看不懂其中蕴含的笔力筋骨、意境深浅,但只觉得那画上的几笔草叶说不出的顺眼,舒朗有致,清逸脱俗,像极了娘娘本人给她的感觉——看似冷淡,实则内里自有丘壑。
她由衷赞叹,虽然看不太懂笔法意境,但只觉得那画上的草说不出的顺眼,像极了娘娘本人。
宜修没有接她关于画作的夸赞,只是视线落在她被夜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鼻尖上,问道:“何事?”言简意赅,是她一贯的风格。
世兰经这一问,才恍然想起自己深夜前来的目的。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献宝似的将一直藏在斗篷里的手拿了出来,小心翼翼捧出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白玉般细腻的瓷盅,盅盖边缘还丝丝缕缕地冒着温热的白气。
“臣妾……臣妾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想起娘娘晚膳时似乎用得很少,怕是又为琐事烦心,伤了脾胃,就……就悄悄起来,让小厨房炖了盏冰糖燕窝,一直用温水煨着呢,娘娘用一些再安歇吧?暖暖的,兴许能睡得好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小盅捧到宜修面前,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亮晶晶地望过来,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点点邀功的娇憨,仿佛递上的不是一盏寻常补品,而是什么了不得的心意。
宜修垂眸,看着那盅洁白细腻、冒着暖意的燕窝,又抬眼看看世兰那副“快夸夸我”的殷切模样,心中那层因权谋算计而凝结的薄冰,悄然无声地融化了一角,渗出些许暖意来。
她并未如往常那般推拒或冷淡应对,而是伸出手,默然接了过来。揭开盅盖,一股清甜的香气伴随着更浓郁的热气扑面而来。她拿起搁在一旁的小巧银勺,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的燕窝,缓缓送入口中。温度恰到好处,甜而不腻,顺着喉咙滑下,确实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
世兰见她接了,并且真的开始食用,立刻喜上眉梢。她也不找地方坐,就那样顺势趴在书案对面,双臂交叠垫着下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宜修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燕窝,仿佛观赏这世间最值得专注的景致。她的目光是那样纯粹而专注,里面没有丝毫杂质,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和满足,仿佛宜修吃得舒心,便是她最大的快乐。
“娘娘,好喝吗?甜度可还合适?”她按捺不住,又小声地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尚可。”宜修的回答依旧吝啬,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世兰像是得了天大的夸奖一般,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唇角扬起甜蜜的弧度,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也盛满了笑意。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幅墨兰上,流转片刻,忽然鼓起勇气,带着几分试探和撒娇的意味开口道:“娘娘,这幅画……画得真好,臣妾越看越喜欢……娘娘,能把它送给臣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