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冲破云层,下方是被无边无际的白雪覆盖的莫斯科郊野。时近黄昏,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将这座北方巨城笼罩在一片肃穆与寒冷之中。巨大的伊尔-76运输机(经过特殊改装,隶属伊万诺夫旗下某个不显眼的空运公司)在军用机场的跑道上沉重地着陆,引擎的反推发出咆哮,卷起漫天雪沫。
林默只带了周晓芸和阿明。阿明如同一头警惕的雪原狼,目光扫过舷窗外寂静的机场,以及远处那些模糊的、如同钢铁巨兽般的机库阴影。周晓芸则快速检查着随身携带的装备,确保所有电子设备都处于反监听模式。
舱门打开,凛冽如刀的寒气瞬间涌入。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防弹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舷梯下。车窗是深色的,完全看不见内部。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寒暄的官员。只有一名穿着厚实呢子大衣、戴着皮帽,身形如同棕熊般壮硕的男人站在车旁,他面无表情地对林默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伊万诺夫的心腹保镖,代号“瓦西里”。
轿车驶出机场,没有进入灯火辉煌的市区,而是沿着被清扫出的道路,向着莫斯科郊外更深处驶去。车窗外,是飞速后退的白桦林,光秃秃的枝桠上积满了雪,在暮色中如同无数伸向天空的苍白手臂。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我们被监视了。”周晓芸看着平板上跳动的信号,低声道,“至少三个不同来源的信号在交替跟踪,技术很专业,不是普通的安保人员。”
林默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闭着眼睛,仿佛在养神。“正常。如果没人监视,反而奇怪。”他淡淡地说。这是莫斯科,是伊万诺夫的地盘,也是星冕会势力渗透的地方。每一步,都可能踏进陷阱。
约莫一小时后,轿车驶入一片被高大松林环绕的庄园。铁门自动滑开,车道两旁是精心修剪却被厚雪覆盖的灌木。庄园的主建筑是一栋拥有拜占庭式圆顶和厚重墙壁的老式俄式别墅,窗户里透出昏黄温暖的灯光,在这冰天雪地中,像是一个遥远的、不真切的梦。
车停在别墅门前。瓦西里率先下车,为林默拉开车门。
“伊万诺夫先生在里面等您。”他的俄语带着浓重的喉音。
别墅内部与外面的严寒截然不同,壁炉里燃烧着粗大的松木,发出噼啪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的清香和淡淡的雪茄味。装饰极尽奢华却又不失厚重感,巨大的油画、波斯地毯、以及陈列柜里那些看起来就年代久远的军事模型,无不彰显着主人非凡的权势和品味。
伊万诺夫没有在会客室,而是在一间更像私人图书馆的书房里。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被灯光映照得一片朦胧的雪景。他身材高大,即使穿着宽松的丝绒睡袍,也能感受到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他的年纪大约六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斑白,脸上带着俄罗斯贵族特有的那种略带傲慢的平静。但他的眼睛,那双灰色的、如同西伯利亚冻原般的眼睛,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林默先生,”伊万诺夫开口,英语流利,带着轻微的俄式腔调,“欢迎来到莫斯科。希望这糟糕的天气没有影响你的心情。”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雪很美,伊万诺夫先生。”林默走上前,与他隔着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对视,“尤其是在它掩盖了太多东西的时候。”
伊万诺夫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欣赏的光芒。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高背椅:“请坐。喝点什么?伏特加?还是茶?”
“茶,谢谢。”林默坐下,姿态放松,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下午茶会。周晓芸和阿明则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稍远的位置,如同两尊融入背景的雕塑。
一个穿着传统服饰的老仆人无声地送上两杯滚烫的红茶,精致的银制茶炊冒着丝丝热气。
伊万诺夫没有碰茶杯,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纯金烟盒,取出一支细长的雪茄,熟练地剪开、点燃。浓郁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维克多传来的话,很有趣。”伊万诺夫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冰原哨站’……一个很多年没有人提起的名字了。还有,‘北极航道液化天然气’……年轻人,你的胃口,不小。”
“胃口的大小,取决于盘子里有什么,以及和谁共进晚餐。”林默平静地回答,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星冕会试图用能源勒死东欧,勒死所有不服从的人。我想,这盘菜,并不合您的口味。”
伊万诺夫发出一声低沉的、意义不明的轻笑:“星冕会……一个方便的名词。但你要明白,在俄罗斯,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我们与……某些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很多……共同的利益。”
他在试探,也在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