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断了。林婉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微弱得可怜的信号格,以及只剩下百分之四十的电量提示,一种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她。弟弟在几百公里外的江城,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时间在寒冷和恐惧中被无限拉长。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被地平线吞噬,墨蓝色的天幕上开始零星点缀起寒星,温度下降得更快了。
景区的工作人员后来又出来过一次,推着一个保温桶,给每人分发了一小杯所谓的“热水”。林婉用几乎冻僵的双手捧住那纸杯,杯壁只有一点点温意,喝下去,根本无法驱散体内的寒气。这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安抚,苍白无力。
“投诉!必须投诉他们!”人群中有人愤怒地喊道。
“对!投诉电话是多少?”
“没用的!”一个似乎有些经验的背包客颓唐地坐在地上,“这种景区,投诉电话要么打不通,打通了也是扯皮,最后不了了之。”
孩子的哭声更加响亮和频繁,夹杂着父母心碎的安抚。有老人开始剧烈地咳嗽,一声接一声,听得人心惊肉跳。林婉看到那位抱着孙子的老人,把自己那件旧棉袄完全裹在了孩子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她再次尝试拨打阿明的电话,这一次,连断断续续的声音都没有了,听筒里只有一片忙音。屏幕上的信号格,彻底消失了。
黑暗彻底笼罩了山顶,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惨淡的光晕,将每个人脸上绝望的表情照得清晰可见。风声像是鬼魅的呜咽,穿透“应急毯”,带走身体里最后一点热气。林婉的脚趾和手指已经冻得麻木,失去知觉,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
她环顾四周,看到的是同样写满恐惧、疲惫和茫然的脸孔。那个之前还在据理力争的高壮男人,此刻也沉默地蹲在地上,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那个背包客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不知在想什么。抱着孩子的母亲,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孩子冰冷的额头上。
景区调度室的灯光温暖明亮,窗户上蒙着一层水汽,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与门外这群仿佛被世界遗弃的人,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管不了……”
“等通知……”
“为了安全……”
这些冰冷的词语像魔咒一样回荡在林婉的脑海里。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庞大的、僵化的体系面前,个体的渺小与无力。规则成了推诿的借口,程序成了漠视的盾牌。
她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下巴抵在膝盖上,试图保存那一点点可怜的体温。手机屏幕最后一次亮起,是低电量警告。她用僵硬的手指,几乎是凭着本能,给阿明编辑了一条短信:
“阿明,手机没电了。我好冷,好怕。如果……帮我照顾爸妈。”
信息发送的圆圈转了很久,最终,显示发送失败。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像最后一声绝望的叹息,凝固在屏幕上。
随即,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世界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与死寂。
林婉闭上眼睛,将头深深埋入臂弯,感觉自己像狂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叶子,所有的希望,都随着那消失的信号和熄灭的屏幕,一同沉入了无边的寒夜。凤栖山的星空很美,却美得如此残酷,俯视着这群在绝境中挣扎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