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故人(2 / 2)

“我找到了‘墨韵’,但我不敢直接联系苏老师。”沈知言的声音里流露出深深的愧疚,“我怕她见到我,只会勾起她痛苦的回忆。我是她痛苦的根源之一。我没有那个脸面,再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我关注了你,星晚小姐。”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关注了你的星光晚会,看了你所有的报道和采访。我看到了苏老师在台下看着你时,那种骄傲、欣慰的眼神。我知道,你是她最得意的弟子,是她艺术生命的延续。你是她的希望。”

“我想,请你……代替我,去完成这个最后的心愿。”

顾星晚的心脏狂跳不止,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这个电话,信息量太大,太震撼,太不可思议了。它像一部情节跌宕起伏的电影,而她,就是那个被突然拉入剧情中心的主角。

“沈老先生,您……您说的是真的吗?‘墨韵’真的在您手上?”她需要再次确认,这不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是真的。”沈知言似乎料到了她的怀疑,他缓缓说道,“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会把‘墨韵’的照片发给你。你是苏老师的弟子,你一定能认出它。”

“另外,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沈知言的语气变得恳切起来,“‘墨韵’在海外漂泊了三十年,虽然被妥善保管,但毕竟年深日久,加上旅途劳顿,它的装裱,还有部分丝线,可能需要一些专业的修复。我知道,苏老师是这方面的权威,但我……我不能去见她。所以,我想请你,以你个人的名义,向苏老师请教修复‘墨韵’的方法。”

“您的意思是……暂时不告诉老师真相?”

“是的。”沈知言叹了口气,“我想给她一个惊喜。一个……迟到了三十年的惊喜。星晚小姐,我把我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电话挂断了。

顾星晚握着手机,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但她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几分钟后,她的手机“叮”地一声,收到了一封邮件。

她颤抖着手点开。

邮件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一幅绣品的特写。画面上,是几座巍峨的远山,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针法细密到了极致,无数根不同灰度的丝线交织在一起,竟然真的绣出了水墨画中那种“墨分五色”的层次感和晕染效果。特别是山巅的那一抹留白,仿佛是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空灵而又充满了生命力。

顾星晚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她见过无数次老师对着那几张黑白照片出神的样子,也听老师描述过无数次“墨韵”的神韵。但没有任何描述,能比得上亲眼看到这张照片的万分之一震撼。

这就是“墨韵”。这就是传说中的“墨韵”。

它比她想象中的任何样子,都要美,都要震撼。它不仅仅是一幅绣品,它是有灵魂的。那灵魂里,有苏曼卿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有她对艺术的无限热爱,也有那段被尘封的、充满了遗憾的岁月。

顾星晚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她放下手中的绣针,在小小的工作室里来回踱步。她的脑海里,无数的念头在疯狂地碰撞。

告诉老师吗?不,沈老先生说得对,这太突然了,老师的心脏能承受住吗?三十年的思念与伤痛,在一瞬间被治愈,这种情感的剧烈波动,或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不告诉老师吗?那她该如何开口,去请教修复一幅她从未见过的作品?这太不合常理了。

顾星晚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她感觉自己被推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十字路口,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两个她最尊敬的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苏老师亲手种下的桂花树。如今已是深秋,桂花早已谢了,但那份香气,仿佛还萦绕在空气里。

她想起了苏曼卿老师。老师对她,亦师亦母。她教她刺绣,教她做人,将自己一生所学倾囊相授。那场星光晚会,更是老师给她的、最厚重的礼物。

她又想起了电话那头的沈知言。一个用三十年时间来弥补一个过错的人,他的内心,该是何等的煎熬与执着。

顾星晚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她决定了。

她要帮沈知言。她要亲手,将这件传奇的艺术品,完完整整地,带回它真正的主人身边。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曼卿的电话。

“喂,老师。”她的声音,经过了刻意的调整,听起来尽量平稳。

“星晚啊,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又遇到什么难题了?”电话那头,苏曼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老师,我……我最近在构思一幅新的作品。”顾星晚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飞速编织着一个合理的借口,“我想挑战一下自己,绣一幅大型的水墨山水。我查了很多资料,看到了一些国外博物馆收藏的、早期的苏绣山水作品。其中有一幅,针法非常奇特,我看不太懂,想向您请教一下。”

“哦?还有你看不懂的针法?”苏曼卿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发过来我看看。”

“好的老师。”顾星晚应道,“不过……那幅作品的照片有些模糊,而且据说……它在海外漂泊多年,装裱和丝线都有些损坏。我想请教您,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如何进行修复?比如,如何配色,如何找到匹配的丝线,如何在不破坏原作的前提下进行加固……”

她小心翼翼地,将沈知言的问题,包装成了自己的学术探讨。

电话那头,苏曼卿沉默了。

顾星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好一会儿,苏曼卿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异样的、深沉的感慨:“星晚,你问的这个问题……很专业。也很棘手。”

“修复古绣,尤其是名家名作,是一件比创作更难的事。它要求修复者不仅要有顶尖的技艺,更要有对原作作者的深刻理解和敬畏之心。你不能把自己的风格加进去,你要做的,是成为原作作者的‘手’,去延续她未完成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