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回归(1 / 2)

归期

娜迪莎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时,撒哈拉的夜风正卷着细沙撞在土屋的木窗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照片里顾星晚站在“双面江南”艺术中心的天井里,身上搭着件未完工的真丝旗袍,领口处用银线绣了半朵含苞的玉兰,阳光落在她发梢,连碎发都染着暖金色。娜迪莎指尖反复蹭过照片里顾星晚的侧脸,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漾开一层柔软的亮。

已经半个月了。

她这次回非洲老家,本是为了帮母亲处理外公留下的老织物——那些用靛蓝草木染过的粗麻布,缀着贝壳与兽骨的游牧民族腰带,还有外婆年轻时织的几何纹羊毛毯,都是她和顾星晚曾念叨着要放进新系列里的灵感素材。可真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鼻腔里灌满干燥的尘土气息,指尖触到那些带着岁月温度的织物时,她最先想起的却是顾星晚在工作室里的模样。顾星晚总爱把设计稿铺得满桌都是,铅笔头咬在嘴角,眉头微微蹙着,连娜迪莎悄悄把热好的牛奶放在她手边都没察觉。有次两人为了一款改良版马面裙的裙门宽度争执到深夜,顾星晚突然把手里的软尺一放,盯着娜迪莎眼睛说:“你看这江南的水,从来不是直愣愣的,是绕着桥洞、贴着堤岸走的,裙子的线条也该这样。”娜迪莎当时还不服气,可第二天一早看到顾星晚在宣纸上画的水墨裙摆,笔尖晕开的淡墨像极了雨雾里的秦淮河,她忽然就懂了。

窗外的骆驼铃响了,悠远的声音从沙丘那头飘过来。娜迪莎把手机塞进帆布包,起身走到土屋中央的木箱旁。箱子里整齐叠着她带来的布料,最上面是块孔雀蓝的蜡染布,是她在当地市集上淘到的,布面上用蜂蜡画出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她记得顾星晚曾说过,想把江南的苏绣和异域的蜡染结合起来,做一组“东西相遇”的礼服系列,当时两人还在纸上画了好几个草图,顾星晚用红笔圈出的领口设计,此刻还清晰地印在她脑子里。

“娜迪莎,要去镇上买东西吗?”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当地语言特有的婉转语调。娜迪莎应了一声,顺手把蜡染布叠好放进包里,又抓了件米色的亚麻外套。走出土屋时,晨光刚好漫过东边的沙丘,把天空染成淡橙色,远处的猴面包树像沉默的巨人,枝桠伸向天空。

镇上的市集比平时热闹,穿着彩色长袍的妇人蹲在摊位前挑选香料,孩子们追着卖糖人的小贩跑,空气中混着肉桂、豆蔻和烤玉米的香气。娜迪莎走到熟悉的布料摊位前,摊主是个留着长胡子的老人,看到她来,笑着从箱子里翻出块深紫色的提花布:“这是上次你要的,用老机子织的,花纹是我们部落的吉祥图案。”娜迪莎伸手摸了摸,布料的纹理粗糙却紧实,紫色里透着暗红,像极了夕阳下的撒哈拉。她想起顾星晚工作室里那块从苏州带来的云锦,金线织就的凤凰纹在灯光下闪着华丽的光,若是把这块深紫色的提花布做里子,外面罩上半透明的云锦,会不会像把撒哈拉的夜空和江南的晚霞缝在了一起?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忍不住掏出手机,想给顾星晚发消息,可指尖落在屏幕上,又忽然停住了——她想亲自回去,把这块布放在顾星晚面前,看她眼睛亮起来的样子。

“还要别的吗?”老人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娜迪莎摇摇头,付了钱,把布小心地卷起来。转身时,眼角瞥见街角的邮局,绿色的招牌在阳光下很显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从包里翻出几张照片——有她和母亲在土屋前的合影,有沙漠日出的风景,还有那张她反复翻看的、顾星晚站在天井里的照片。她把照片塞进信封,又在信纸上写下几行字:“星晚,这里的布料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美,我已经选好了三块,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试版。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苏绣师傅,联系上了吗?”信封投进邮筒的瞬间,娜迪莎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她沿着市集的小路往回走,路过一家卖银饰的小店时,橱窗里的一对银镯子吸引了她的目光。镯子上刻着细密的缠枝纹,末端缀着小小的铃铛,轻轻一晃,就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想起顾星晚的手腕很细,戴这样的镯子一定好看,便推门走了进去。店主是个年轻的姑娘,看到娜迪莎盯着镯子,笑着说:“这是我爸爸打的,每道花纹都是手工刻的。”娜迪莎拿起一只镯子,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面,铃铛的响声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两人在苏州的古街上逛,顾星晚看到一家银饰店,站在门口看了好久,最后还是拉着她走了,说“等我们的系列做出来,再买配饰也不迟”。现在,她想把这对镯子当作礼物,等回去的时候,亲手戴在顾星晚手腕上。

买完镯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娜迪莎提着包往家走,晚风里带着些凉意,她把外套裹紧了些。路过村口的老井时,看到几个孩子在井边玩,其中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块彩色的布料,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娜迪莎走过去,发现女孩画的是一条裙子,裙摆上画着星星和月亮,还有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是河流。“这是给妈妈设计的裙子吗?”娜迪莎蹲下来,用当地语言轻声问。女孩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妈妈说,穿上漂亮的裙子,就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娜迪莎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她想起顾星晚曾说过,她们设计的衣服,不只是布料和针线的组合,更是要让穿的人感受到温暖和力量。她从包里拿出一小块蓝色的蜡染布,递给女孩:“用这个做裙子的装饰,会更漂亮。”女孩接过布,高兴地蹦了起来,拉着娜迪莎的手说了声“谢谢”。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桌上摆着烤羊肉、煮玉米和一碗蔬菜汤。吃饭的时候,母亲看着她,轻声说:“你是不是想回去了?”娜迪莎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母亲笑了笑,把一块羊肉放进她碗里:“我看你这几天总对着手机发呆,那些布料你也选得差不多了,想走就走吧,家里有我呢。”听到母亲的话,娜迪莎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知道母亲舍不得她,可母亲更懂她对设计的热爱,懂她和顾星晚之间那份对“双面江南”的期待。吃完饭,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把选好的几块布料仔细地裹在防潮纸里,放进行李箱的最底层,又把银镯子放在贴身的小包里,还有外公留下的那本老织锦图谱,她也一并装了进去——那上面有很多古老的图案,顾星晚一定喜欢。

收拾完行李,已经是深夜了。娜迪莎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星空。撒哈拉的星星格外亮,密密麻麻地缀在黑色的天幕上,像撒了一把碎钻。她想起在“双面江南”艺术中心的夜晚,有时她和顾星晚会在工作室加班到很晚,累了就坐在天井里的石凳上,看着头顶的月亮。顾星晚曾指着月亮说:“你看,不管在非洲还是江南,我们看的都是同一个月亮。”当时她还笑着说顾星晚矫情,可现在想起这句话,心里却满是温暖。

第二天一早,母亲送她去镇上的车站。车子发动的时候,母亲站在路边,朝她挥手。娜迪莎趴在车窗上,看着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尘土里。车子沿着沙丘间的公路行驶,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从黄色的沙漠到绿色的草原,再到零星的村庄。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回到“双面江南”的场景——顾星晚会不会在门口等她?工作室里的设计稿是不是又堆了满桌?她们的“东西相遇”系列,该从哪一款开始试版?

经过两天的奔波,娜迪莎终于抵达了江南的城市。走出高铁站时,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撒哈拉的干燥截然不同。她提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忽然有些激动。打车前往“双面江南”艺术中心时,车子穿过古色古香的街道,青石板路两旁是白墙黛瓦的房子,偶尔能看到挂在门口的红灯笼,还有河面上划过的乌篷船。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熟悉又亲切,仿佛从未离开过。

艺术中心的大门还是她熟悉的样子,木质的门框上挂着块牌匾,上面写着“双面江南”四个大字,是顾星晚亲手写的。她提着行李箱,推开大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还在,只是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叶子绿油油的,在阳光下泛着光。

“娜迪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工作室的方向传来。娜迪莎抬头,看到顾星晚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未完工的真丝旗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

“星晚!”娜迪莎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顾星晚也迎了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顾星晚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非洲待上一个月呢。”

“想你了,就回来了。”娜迪莎笑着说,从包里拿出那对银镯子,“给你的礼物。”顾星晚接过镯子,戴在手腕上,轻轻晃了晃,铃铛的响声清脆悦耳。“真好看,”顾星晚眼睛亮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给我带好东西。”

两人走进工作室,里面还是老样子,设计稿铺了满桌,缝纫机旁堆着几卷布料,墙角的架子上摆着各种颜色的线轴。顾星晚拉着娜迪莎走到桌前,指着一张画满草图的纸说:“你看,我这几天画了几款‘东西相遇’系列的设计,你不在,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多细节都定不下来。”娜迪莎凑过去看,纸上画着几款礼服,有的用了江南的苏绣,有的用了异域的蜡染,还有一款的领口设计,和她之前在非洲想到的一模一样。“我也选了几块好布料,”娜迪莎说着,打开行李箱,把那几块布料一一拿出来,“这块孔雀蓝的蜡染布,我想用来做裙摆,还有这块深紫色的提花布,做里子正好,还有外公留下的老织锦图谱,上面有很多古老的图案,我们可以借鉴一下。”

顾星晚拿起那块孔雀蓝的蜡染布,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缠枝莲纹,眼睛里满是赞叹:“这块布太漂亮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你看,这个花纹和我画的这款礼服的领口很配,我们可以把苏绣的玉兰绣在蜡染布上,让两种风格融合在一起。”

“我也是这么想的!”娜迪莎兴奋地说,“还有,我在非洲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女孩用树枝画裙子,她画的裙摆上有星星和月亮,我觉得我们可以在礼服的裙摆上加上一些荧光丝线,晚上的时候,就像撒了一把星星,肯定特别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