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荷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那辆黑色红旗轿车，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
车门打开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往陆铮的方向迈了一步。
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一声响。
周围的商户们也都安静下来，刚才还热闹得像过年的院子，此刻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管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像刀刻出来的，深而硬。
他走到陆铮面前，微微躬身。
“陆少爷，我们家老爷子，赵国栋，请您过去一叙。”
姜晓荷的指甲扣进掌心。
赵国栋。
赵家真正的掌舵人，那个在京城跺一跺脚都能让地面抖三抖的老狐狸。
陆铮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老管家一眼，声音冷得像冬天的井水。
“他在哪儿?”
“西郊宾馆，三号楼。”老管家的态度恭敬得无可挑剔，但眼底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打量。
陆铮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转身，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姜晓荷身上。
那一瞬间，姜晓荷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安抚，还有一丝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是在说:等我。
陆铮大步走向那辆红旗轿车。
姜晓荷想跟上去，却被小五拦住了。
“嫂子，头儿让您先回去，他很快就回来。”小五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担忧。
姜晓荷咬了咬下唇。
她知道，这种场合，她去了只会成为陆铮的软肋。
但看着那辆车缓缓驶离，她的心还是悬在半空，怎么都落不下来。
***
西郊宾馆，三号楼。
这里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接待特殊客人。
陆铮跟着老管家走进一间布置得古色古香的会客厅。
正中央摆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放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热气袅袅。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藏青色对襟唐装的老人，正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泡着茶。
赵国栋。
他抬起头，看到陆铮，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小陆啊，快坐快坐。”
他的声音沙哑，但很有力，像是从胸腔里滚出来的。
陆铮没有动。
他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扫过赵国栋，又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确认没有埋伏后，他才缓步走到桌前，坐下。
赵国栋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慈祥了。
“年轻人火气就是大。”他一边说，一边给陆铮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来，喝口茶，消消火。”
陆铮看着那杯茶，没有伸手。
赵国栋叹了口气，端起自己的茶杯，先喝了一口。
“你看，我都喝了，没毒。”
陆铮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然后放下。
“赵老爷子找我来，不会是为了请我喝茶吧?”
赵国栋摆摆手。
“哎，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冲呢?”
他的语气像是在教训不懂事的晚辈，脸上全是无奈和宠溺。
“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道个歉。”
陆铮眉头微挑。
“道歉?”
“对，道歉。”赵国栋重重地点了点头。
“兴邦那孩子，不懂事，做了糊涂事，给你们陆家添了麻烦。”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这个当爷爷的，管教不严，有责任。”
陆铮冷笑一声。
“赵老爷子这是要大义灭亲?”
“唉。”赵国栋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很为难。
“兴邦虽然是我孙子，但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狠厉。
“我已经决定了，把他送到西北边远地区，永不回京。”
陆铮的眼神微微一凝。
永不回京。
这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几乎等同于被彻底放逐，比死了还难受。
赵国栋这一招，够狠。
他用一个孙子的前途，来换陆家的息事宁人。
“赵老爷子好手段。”陆铮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赵国栋摆摆手。
“什么手段不手段的，都是为了两家的和气。”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小陆啊，你也知道，咱们两家，祖辈上就有交情。当年要不是一些误会，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陆铮没有接话。
赵国栋也不在意，继续说下去。
“兴邦的事，我会处理。至于你们陆家菜馆的损失，我赵家愿意赔偿，双倍，不，三倍都行。”
他说得大方，脸上全是诚意。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不过，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陆铮抬眼看他。
“说。”
赵国栋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
“那个城西养殖场，还有什么互助联盟，我看，还是算了吧。”
陆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赵国栋却像是没看见，继续说:
“小陆啊，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种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再说了，那个姓姜的丫头，虽然有点本事，但到底是个外人。你为了她，跟我们赵家闹成这样，值得吗?”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往陆铮和姜晓荷之间的关系上捅。
陆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赵老爷子的意思是，让我把养殖场交出来，再把联盟解散?”
“聪明。”赵国栋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
“你看，这样多好，大家都有面子，也都有里子。”
陆铮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如果我说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