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争先恐后嫁过来,哪怕对方是个半大的小子;实在没闺女的人家,就让儿子入赘,有的送儿子到江家村改姓江氏,只求孩子能有一口饭吃。
族长起初还拿捏着规矩,后来见来的人实在多,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一口人,村里的田就多分一份,将来人丁更兴旺,在这乱世里才更稳当。
于是乎,江家村便有了桩奇事,连七八岁的半大孩子,怀里都揣着红纸写的 “婚约”,早早定下了名义上的媳妇。
有的是邻村穷人家送来的丫头,有的是入赘汉子带来的女儿,名分先定下,等长大了再圆房。
大人们说着 “早定亲早安心”,实则都明白,这纸婚约背后,是沉甸甸的活命指望。
只要成了江家村的人,日子就总能多口气。
夕阳下,江家村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孩童的嬉闹声飘得很远。
村口老槐树下,几个扎着总角的娃娃聚在一块儿,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婚约红纸比画,浑然不知这张纸背后,藏着多少家庭的挣扎与盘算。
而这一切,都随着江家村的炊烟,无声无息地融进了这风雨欲来的世道里。
永熙三十四年,南方的暑气比往年更烈,连江水都透着股焦灼的味。
最先出乱子的是晖阳郡。
入夏后连着三月大旱,地里的稻禾枯得能点燃,河底裂开的泥缝能塞进拳头。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饥民揣着空碗,跪在府衙门前哭求赈粮,知府只当是寻常灾情,派衙役驱散了两回,便没再放在心上。
朝廷的文书里,只催着催收新税,半句没提赈灾的事。
可饿肚子的人越来越多。秋分时,有村民扛着锄头冲进粮仓,抢了两担糙米,被当场打死三个。
血腥味没压下民愤,反倒像火星落进了干柴堆。
没过半月,肇庆府属县的饥民聚成了数千人的队伍,扯出 “官逼民反” 的白布幡,一路烧了税卡,杀了催税的小吏,声势竟越来越大。
消息传到京城时,永熙帝正忙着给新纳的贵妃修宫殿,只扫了眼奏折,不耐烦地扔给宰相:“一群刁民,让地方官自己派兵剿了便是,别来烦朕。”
可这 “剿” 字,终究是轻慢了天下人的苦。
半年后,晖阳郡的乱军已攻破一座城池,当地官员被吊在城门口活活晒死。
朝廷这才慌了神,派了三万禁军南下平叛。
江锦辞望着那城门口吊着的几十具干尸,长舒了一口气。
江锦辞从皇城根下的百家寨动身时,枝头还挂着残秋的枯叶,等他纵马踏入晖阳郡地界,已是次年深冬。
这一路南下,他跑死了七匹快马,马蹄铁磨穿了不知多少副,靴底的血痂结了又破,破了又结。
沿途的城池多半关了城门,盘查得比铁桶还严。
江锦辞因为没有上报官府,也就没有通关的碟子,所以也进不了城。
大部分时间也不敢走官道,只能绕着荒村野岭穿行,平日里靠空间里存的食物果腹,夜里裹着草席睡在山坳里,连篝火都不敢点燃,怕引来乱兵或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