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的足尖刚触到那道裂痕，便觉周身忽然失了重量。
虚无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进魂魄，他像片被卷进漩涡的枯叶，顺着蛛网般的裂缝急坠而下。
这一回，他没有慌乱地挣扎——前一刻被囚笼困锁的愤怒仍在血脉里灼烧，此刻的坠落反而像是挣脱桎梏的前兆。
“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或者说某种更接近神魂的存在）重重砸在一片柔软的“地面”上。
抬眼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无数透明的气泡悬浮在虚无中，大的足有千里方圆，小的不过拇指大小。
每个气泡表面都流转着细碎的光纹，内里则是一幕幕鲜活的画面：有穿玄色道袍的青年在青云山祖师祠堂擦拭古剑，有披头散发的男子握着染血的斩相思站在焦土上，有周身缠绕金色锁链的身影跪在混沌中与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对峙，甚至有个韩林正端坐在九重天阙之上，指尖轻弹便碾碎了一方世界……
“每一个你，都是可能的你。”
清冽的女声突然在识海响起，韩林猛地抬头，便见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他识海深处浮起。
那是柳烟的残魂，发梢仍沾着命塔崩塌时的星屑，眼尾的泪痣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这里是命运的‘可能性之海’，每个泡影都藏着你在某个选择节点上的分支人生。”
她的话音刚落，最近的一个泡影突然“啵”地裂开道缝隙，其中的画面瞬间清晰——那是韩林在第七次签到时的场景，本该获得《太玄真诀》的他，却因系统提示“本源不足”而兑换失败。
画面里的“他”红着眼眶捶打石墙，最终疯癫地咬碎舌尖，将精血滴在签印上强行兑换……
“呕——”韩林喉间泛起腥甜，这具残魂之身竟真真切切尝到了血锈味。
他踉跄后退，却撞碎了另一个泡影。
这次浮现的画面更让他如坠冰窟：那是百年后的青云山，他站在诛仙剑阵中央，眼中泛着妖异的紫芒，掌心捏着陆雪琪的天琊剑，剑刃正抵在她颈间。
“你看，”画面里的“他”嗤笑，“只要吞噬足够多的本源，连天道都得跪下来求我——”
“够了！”韩林嘶吼着挥拳，却发现拳头穿透了泡影。
那些画面仍在继续流转，像无数把刻刀在他神魂上划出血痕。
他忽然明白，为何刚才会有“自己”用死寂的眼神看他——原来这无数个“可能的韩林”，早就看过彼此的命运。
“稳住。”柳烟的残魂飘到他面前，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
一缕清凉的魂力渗进去，将翻涌的负面情绪压下几分：“你与他们不同。你见过陆雪琪为救你硬接兽神一击时的背影，听过张小凡在义庄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时的颤抖，记得无咎师叔临终前塞给你守剑人玉佩时的温度。这些‘不可能’，才是你最锋利的剑。”
韩林的呼吸渐渐平稳。
他望着柳烟残魂，发现她的身影正变得越来越淡，像是随时会被这虚无的海吞噬。
“柳烟……”他刚开口，便被一声清越的剑鸣打断。
循着声音望去，最中央的一个泡影突然泛起涟漪。
那是诛仙世界的投影：大竹峰的晒谷场还在，通天峰的云海还在，而在诛仙剑碑前，陆雪琪正握着天琊剑，剑尖凝着刺目的青芒。
她的发带被剑气震得纷飞，眼底却燃着韩林熟悉的倔强：“韩林！我知道你能听见！”
话音未落，她挥剑斩向泡影边缘。
那道剑气本该直破虚空，此刻却像坠入了泥潭——先是被扯成细长的丝线，接着扭曲成螺旋状，最后竟反向缠上了她的手腕。
陆雪琪咬着唇硬撑，腕骨处渗出鲜血，剑气却仍在一寸寸被泡影世界吞噬。
“雪琪！”韩林扑过去，却在触到泡影的瞬间被弹开。
他望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上次并肩作战时，她也是这样咬着唇硬接致命伤，然后笑着说“我没事”。
就在这时，那道被扭曲的剑气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
陆雪琪喷出一口血，却露出释然的笑：“去该去的地方……”
光芒穿透层层泡影，最终落在韩林掌心。
那是一道细小却灼热的光痕，形状竟与诛仙剑的剑纹分毫不差。
韩林望着掌心的光痕，又望向仍在坚持挥剑的陆雪琪，突然笑了。
他转头看向柳烟残魂，发现她已淡得只剩个轮廓，却仍在对他点头。
“我明白。”他轻声说，“这些‘不可能’，足够我劈开这囚笼。”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到胸腔深处传来细微的震颤。
那震颤像极了当初在滴血洞，张小凡体内那截锁链碎片共鸣时的感觉。
此刻，那震颤正顺着血脉往上爬，仿佛在说——
“我在这里。”
韩林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眼中战意更盛。
他弯腰拾起地上一片破碎的泡影残片（那上面还映着某个“韩林”绝望的脸），然后将其捏成齑粉。
“既然来了，就看我如何——”他望着无数个“自己”的倒影，嘴角扬起锋利的弧度，“把这可能性之海，变成我的战场。”
虚无深处，那道与他面容相同却眼神死寂的身影，终于动了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