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姐!”她喊,却惊醒在自家土炕上。
窗纸透进月光,她低头,那只千层底正攥在手里,布面被汗水浸得发潮。
七日后,原路段变了模样。
陶知提着灯夜察时,鞋尖先碰到了软乎乎的草叶——野稗抽出了嫩芽,苔藓像块绿毯子覆在腐叶上,几株山茶幼苗从炭桩旁钻出来,细根缠住烧黑的木片,像孩子攥着大人的衣角。
她蹲下身,灯芯映着地面。
那些淡青的痕不再是死板的直线,反而分出无数细支,像春天河冰初融时的裂纹,又像老陶匠碗底的开片。
有根细痕缠上她的鞋尖,她忽然听见“嗡”的轻响,像琴弦被风拨了一下——是王婆家的铁锅?
是李二叔补过的铁剪?
“原来不是断了,是被捆住了。”她轻声说。
月光落进她眼睛里,比那天开窑时的光更亮,“现在...它们能自己长了。”
某个无月的深夜,顾微尘独自上了素胎台。
梅树的影子在地上蜷成一团,她摸出怀里的圣物残片——那是块带着青釉的瓷片,穿越时就跟着她,曾被她当作解开此界秘密的钥匙。
“你说要修复这个世界。”她对着残片低语,指尖抚过釉面的冰裂纹,“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它从来就没坏过?”
山风掠过,梅枝沙沙响。
她弯腰把残片埋进树根下,松针落进新土,像撒了把碎星。
忽然,远处传来“嗡”的一声。
是村口老槐树下的铁锅。
那声音像声哈欠,又像声叹息,接着,张阿婆家补过的陶碗、李二叔磨利的铁剪、王伯家的竹篮...所有被顾微尘修复过的器物,都泛起淡青的微光。
光很弱,像萤火虫停在窗棂上,又像春夜第一声虫鸣,转瞬就隐进了夜色里。
顾微尘站在梅树下,听着这阵轻响从村东漫到村西,又像潮水般退去。
她摸了摸衣袋里的铁镐,转身下山。
山路上的雾比往常淡,她的影子投在地上,不再是从前那种沉重的、一步一个坑的足迹。
她走得很慢,却很稳,每一步都像在对脚下的土地说:“我回来了。”
第三日清晨,张阿婆蹲在灶前添柴。
铁锅“滋啦”响了一声,她抬头看了看,又低头拨火。
李二叔挑水经过晒谷场,见新长的草叶上挂着露,蹲下来摸了摸,起身时拍了拍裤腿。
陶知捧着那只千层底站在院门口,看顾微尘背着铁镐往村外走——这次不是去修什么,只是随便转转。
没人提那夜的轻响,就像没人提去年冬天的雪,或者前年春天的雨。
可当顾微尘走过晒谷场时,张阿婆喊住她:“丫头,晌午来我家喝碗热粥?
新收的小米,香得很。“
她应了声,脚步更轻快了些。
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腰间挂着的分厘尺——那是她的工具,却不再是枷锁。
晨雾里,不知谁家的鸡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