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烧自己。”她把陶知的手按在自己左肩的疤上,“但不是像从前那样,把自己当柴火。我要把声音、温度、心跳,都融进地脉里。”
窑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满从窑膛深处捧出那只无底青陶碗,三十六块瓷片在她掌心发烫。
她捏起一块,轻轻一碾,瓷粉簌簌落进陶泥里。
第二块、第三块……血珠从指腹渗出来,混着陶泥,在她掌心里开出小红花。
“这是给地脉的引。”她塑胚的动作又快又稳,像在补一件最珍贵的古瓷,“地脉在找的,是能和它说话的人。不是执尘者,是……”她用指甲在胚体上刻下“小满造物”四个字,“是能和它同频呼吸的人。”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响,引火阵突然腾起幽蓝火焰。
陶知后退两步,就见火焰没烧向新胚,反而缠上了小满的腰。
她盘膝坐在窑心,衣襟敞开,左肩的疤泛着金光——那不是疤痕,是金线织成的云纹,正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小……”陶知刚开口,就被一声琴音打断。
那声音清越如裂帛,却又温柔得像春风扫过瓦当。
她看见小满的神识正一丝丝散出去,融进窑壁的每道裂缝,渗进地脉的每条纹路。
恍惚间,火光里浮现出另一个身影——是顾微尘,年轻时的模样,抱着把焦尾琴,琴音里混着窑火的轻吟、地脉的叹息,还有小满十二岁时,在山脚下怯生生喊“阿陶”的声音。
“原来你一直都在。”小满的声音飘在空中,带着笑,“原来传承不是接棒,是……是我终于能听见你听见的声音。”
黎明前最暗的时候,窑门“轰”地一声自己开了。
陶知冲进去时,新胚正搁在窑心,通体流转着温润的青光,裂纹像撒了把星星。
小满伏在窑边,呼吸轻得像落在瓷片上的灰,左肩的云纹却亮得刺眼——那不是疤痕,是地脉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记。
陶知抱起她时,发现她唇角沾着血,却还在笑。
窑外突然传来响动,两人同时转头——记事堂的白墙上,不知何时多出一行字迹,墨迹未干,笔锋歪歪扭扭,却写得极用力:“这次换我烧自己——但我不成仙,我回家。”
缺齿梳从陶知怀里滑落,掉进还在冒烟的窑灰里。
它轻轻晃了晃,就沉了下去,像个走累了的老人,终于放下了背了一辈子的包袱。
晨光初透窑顶破瓦时,小满仍伏于火口边缘,呼吸微弱如游丝。
陶知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滚烫,可她的手心里,还攥着那只新胚的碎片——不是残缺,是未完成的、正在生长的,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