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面有字!”眼尖的小工举着陶片喊。
小满接过陶片,泥铃突然在袖中发烫。
她将陶片贴在铃上,裂纹处竟泛起幽光——一行细如蚊足的字迹显了出来:“宁缓一日工,不伤一分情。”
“执尘誓约...”她低唤出声。
顾微尘曾说过,初代执尘者以陶为誓,可这残句她从未在任何古籍里见过。
当夜,陶知的襁褓旁多了块红布,半块陶片静静躺在上面。
婴儿睡梦中翻了个身,肉乎乎的小手搭在陶片上,嘴角慢慢扬起,像是做了个甜美的梦。
三日后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却不似往日般嘈杂。
小满站在屋檐下,忽然顿住了——滴水声有了节奏。
哒,哒哒哒;哒,哒——像在对话,像在应和。
她屏住呼吸,雨珠落在瓦当的脆响里,竟析出半句完整的话:“别埋我,我还记得暖。”
雷声响彻天际,小满却觉得耳边嗡鸣。
这是顾微尘的声音。
那年修补村东老房的梁木,房梁被雷火烧出焦痕,她蹲在梯子上补了三天三夜,末了对着焦痕轻声说:“别埋我,我还记得暖。”当时在场的只有小满,她以为那句话早随风散了,可此刻,它正随着雨滴敲瓦的节奏,从天地间流出来。
“原来...”她仰头看雨,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不是我们在记录,是万物在传承。”
深夜,小满抱着泥铃坐在床沿。
自那日起,屋檐滴水会哼童谣,石磨转动会念农谚,连老黄牛啃草时,草叶都会沙沙响着说“慢些嚼”。
她原以为是地脉在回应,此刻盯着泥铃里流转的光点,才惊觉更惊人的变化——铃身的裂纹不知何时全隐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光点,像撒在黑绸上的星子。
光点突然开始流动,在她眼前聚成一行字:“姐姐,你累了吗?”
字迹歪歪扭扭,和陶知在沙地上画的“陶知”如出一辙。
小满的手一抖,泥铃险些落地。
她从未教过孩子识字,也没带陶知来过初语场,可这行字却像长了脚,从地脉里钻出来,从雨珠里渗出来,从星子的轨迹里流出来,端端地落在她眼前。
“阿知...”她抚上那些浮动的光,泪水砸在床沿,“你怎么...怎么会...”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漫进窗棂。
小满望着泥铃里的星图,忽然懂了顾微尘说的“修复的尽头”——不是让万物完美,是让万物有了说“疼”的能力,有了道“暖”的声音。
她不是继承者,她是新的起点。
春寒未褪时,村头老榆树上的冰棱开始滴答落水。
有人看见西村老陶坊的烟囱冒出了第一缕青烟,窑火映得窗纸通红。
哑女蹲在废料堆旁,指尖轻轻拂过半块裂陶,嘴角慢慢扬起——陶片上,隐约能看见新刻的纹路,像极了婴儿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