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敲得人耳膜发疼。
小满正往听心潭边的茅亭跑,却见亭下缩着一对母女——正是阿禾和她母亲。
妇人把外衣脱下来裹住孩子,自己后背全湿了,发梢滴着水。
“阿嫂?”小满冲过去,“这雨太大,快回屋!”
“阿禾说……要等。”妇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怀里的小女娃正扒着她的衣领,黑眼睛亮得反常,“她从昨儿夜里就闹,非拽着我往潭边走。”
一道闪电劈中山顶的老松树,火光映亮天地的刹那,小满听见了沙粒的轻响。
她猛地转头——滩涂的沙地正翻涌如沸,无数沙粒腾空而起,在空中勾出模糊的轮廓:矮小的身影,扛着长竿,竿头挑着盏残灯,灯芯的火星明明灭灭。
图像下方,沙粒缓缓拼出两个字:“姐——姐——”
小满的呼吸停滞了。
那画面她再熟悉不过——是顾微尘初入东南村时,独自探枯井的模样。
那时她跟着去帮忙,却被顾微尘劝回,说“井里的回声,得一个人听”。
这场景从未被画过、说过,却刻在了地脉里。
“阿禾她……”妇人低头看怀里的孩子,阿禾正盯着沙地,小嘴巴张成“o”形,像是在学那声“姐姐”。
“她没看见过去。”小满伸手接住一滴雨水,掌心的泥铃突然发烫,“她触到了那份孤独。”她望着沙地上逐渐淡去的图像,喉咙发紧,“天地记得的,从来不是故事,是真心。”
当夜,小满带着工匠在沙地四周筑起低矮的陶墙。
陶土里混着西村破碗的碎片、哑女的节拍谱,还有阿禾常用的陶哨——被埋在沙地正中央。
“以后这儿叫‘初语场’。”她拍了拍未干的陶墙,“谁都能来,但得带着一句真心话。不是求修复,是问‘你还疼吗’。”
第七日清晨,牧童阿牛牵着老黄走过来时,晨雾还裹着初语场。
他本来想绕过去,却见陶墙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正缓缓连缀成行:“我不是她,我是她听过的最后一声叹。”
阿牛瞪圆了眼睛,凑近些想看清楚,墙内的沙地突然轻颤。
他还没反应过来,沙粒已开始新的排列——这次不是谁的名字,不是祈愿的话,是个全新的名字,笔画歪歪扭扭,却带着股子倔强:“陶——知。”
小满站在山坡上,手里的泥铃不知何时落了层薄露。
她望着初语场方向,晨雾里的陶墙像块温润的玉,而那两个新字,正随着风飘进她的耳朵。
她忽然想起顾微尘说过的话:“修复的尽头,是让世界学会自己说话。”
晨雾未散,初语场的陶墙表面,那行“我不是她……”的水痕正随着雾气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水迹,从墙里,从地脉里,缓缓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