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青禾的船正被倒卷的海流推着往东北方向走。
她站在甲板上,任由咸湿的风掀起额发,指尖抵着船舷轻轻刮动。
这是她新悟的“裂语”——用不同的刮擦声与海流对话。
前世渔族的“听裂者”能听懂海的裂痕,她却觉得,裂痕里藏着的,是海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咚——”
船底传来闷响。
青禾猛地抬头,就见半尺高的商船从海底浮上来,甲板上的藤壶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而那排陶罐,竟随着她刚才的调子轻轻摇晃。
最前面的陶罐突然“咔”地裂开条缝,漏出一缕极淡的香气,像极了阿爹酿的桂花酒。
“是...归航的味道。”她喃喃自语。
指尖的热意顺着手臂往上窜,她忽然明白阿娘临终前说的话:“海不会忘记,它只是需要有人替它说出来。”
顾微尘抵达断龙岭时,山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
这里地脉断裂千年,寸草不生,连虫鸣都没有。
她却像回到了前世的修复室,从储物袋里取出三件残器:锈剑、裂镜、崩角印玺。
这是她从三个不同的古战场捡的,原本都被修士当废品扔了,此刻却被她按“天枢、天璇、天玑”的方位埋进土里——前世修复青铜器时,她总说“支架要稳,残片才能归位”。
她盘坐在中间,闭目调整呼吸。
神识如丝线般散开,模仿着那日陶笛的共振频率。
第一天,只有山风在耳边呼啸;第二天,埋剑的土堆微微下陷;第三天夜里,她突然感到脚底发烫——是地脉在动。
第七日寅时,三件残器同时亮起微光。
锈剑的光连向裂镜,裂镜的光连向印玺,最终汇聚成一道银线,指向岭心的枯泉。
顾微尘顺着银线挖开积尘,青灰石碑的一角露了出来,上面刻着半行古篆:“......音可补脉,人可续天。”
同一晚,小满抱着陶埙坐在门槛上。
她抬头望天时,正看见无数银线在夜空里游走,像有人用星子织网。
其中一条银线从陶笛幼苗出发,直直往北,消失在山的那一边。
她摸出怀里的陶埙,那是阿芽失踪前塞给她的,从未吹过。
此刻埙身微微发烫,她用手焐着,轻声问:“你要等的人,是不是还没回来?”
埙孔里飘出一缕灰烟,在月光下凝成个模糊的背影——是个穿青衫的老人,正背着工具箱往山外走,脚步轻快得像要去赴什么约。
顾微尘站在枯泉边,借着火折子的光仔细看石碑。
半行古篆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她伸手拂去碑上的尘土,指尖触到最后一个“天”字时,突然听见地底传来极轻的震动。
那震动里带着韵律,像极了陶笛的尾音。
她蹲下身,用指甲轻轻刮开石碑周围的土。
月光漫下来,照见碑身裂痕里渗出极淡的金光——半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