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讯号未惊动任何渔舟,却让沉睡在深海的船灵们抖落了身上的海草。
三日后,十二艘船身缠着发光海草的幽影帆船浮出雾中,船帆上的纹路与沉船之城的雕花如出一辙。
它们无声地锚定在沉船外围,船首的青铜兽首微微转动,像在守护什么人未走完的路。
同一夜,青禾抱着膝盖坐在礁石上,贝壳突然在她掌心发烫。
她刚要掏出来,海底传来的夯歌已灌进耳朵——那是比海浪还沉的声音,像千万人举着木夯,一下一下砸在海底的岩石上。
她慌忙取出贝壳,却见壳面的细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最后拼成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莫跟”。
“阿公!”她光着脚冲进渔村,拽住正要解缆的青年,“今天不能出海!”青年们哄笑起来,直到正午时分,远处海面突然裂开一道黑黢黢的漩涡。
幸存者被海浪冲到岸边时,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抱着青禾的腿哭:“我们看见海底有影子,排着队走,嘴里喊着‘夯——夯——’,跟鬼差似的!”
青禾望着远处翻涌的漩涡,把贝壳轻轻抛了出去。
贝壳划出一道弧线,落进漩涡边缘的浪花里。“你们还在修墙啊......”她对着海风低语。
浪声盖过了她的话,却盖不过海底传来的、更沉更稳的夯歌——那声音里,有新的木夯被削好的清香,有老墙基被夯实的踏实。
小满是在次日清晨发现那株信心花的。
它长在菜圃最边缘,花瓣是灰白色的,脉络像被火烧过的陶片,一道一道焦黑的纹路从花芯蔓延到瓣尖。
她刚要伸手触碰,缠绕在幼苗周围的菌丝突然绷紧,在花与她指尖之间围成半圆,像道透明的墙。
“你在拦我?”小满轻声问。
菌丝没有动,却在花芯处泛起微光。
她屏住呼吸,听见了——那是许多陶器同时微颤的声音,细细碎碎,却连成一段模糊的音节。
前半段像极了她梦中那口铁箱的嘶吼:“烧错了——烧错了——”可尾音突然变轻,成了极温柔的一句:“记得就好。”
她的眼眶突然发酸。
这声音她听过的,在学坊的废墟里,在阿芽补碗时的碎陶片上,在海生修复船舵时的晶液里。
那是被岁月啃过的、被误解过的、被遗忘过的,所有曾被修复的事物,在说“我还在”。
花在她注视下缓缓闭合,一夜之间枯萎成细尘。
小满蹲下来,用掌心接住那些灰,轻轻撒在幼苗四周。
细尘落在湿润的泥土上,像下了场极细的雪。
她望着幼苗挺直的茎干,忽然想起阿芽说过的话:“最好的修复,是让被修的东西自己说出要什么。”
第三日天还未亮,小满裹着棉袍摸黑来到菜圃。
她蹲在幼苗前,借着月光看见——在幼苗根部的土壤上,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那些裂纹弯弯曲曲,像在土里写着什么字,又像在等什么人,轻轻,轻轻,回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