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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哭过的土才会开花(1 / 2)

阿芽的手指悬在那片陶片上方三寸处,海风卷着咸湿的雾气钻进洞来,将他发梢的水珠吹得细响。

他认得这片陶片边缘的刻痕——是学坊初代田埂上嵌的护苗陶,当年他跟着师父巡田时,总爱用竹片刮那些凸起的纹路,师父说那是“地脉的呼吸孔”。

此刻陶片上的划痕比记忆中更深,像被谁用指甲一遍又一遍抠过,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

他又摸出块铜锅碎片,指腹擦过边缘的凹痕,突然顿住——那是血砚生的指印。

三年前血砚生为救落海的孩童,被礁石划破手掌,当时他握着那口裂锅大笑:“锅破了能补,人心破了可难补。”此刻铜片上的暗红痕迹早被海水泡得发白,却仍能摸出三个浅浅的指窝,像有人在最后时刻拼尽全力按上去,要把什么话刻进金属里。

洞外的浪声忽然变了调子,从沉闷的“轰”变成细碎的“啪”。

阿芽这才察觉自己已在洞底跪坐了半日,膝盖压着的陶片硌得生疼。

他没动,只是垂眼望着满地碎陶——嵌陶来自北境寒城的屋檐,残铃是东屿渔村的祈福器,旧釜说不定曾在某个山民的灶上煮过十冬腊月的热粥。

这些他从前要小心包进棉纸、用糨糊粘补的“残件”,此刻却像被风卷来的落叶,杂乱又自然地铺在礁石上。

“原来你们不是要被修好。”他突然开口,声音撞在洞壁上,惊起几只栖息的海鸟。

陶片没回答,可风穿过洞隙时,有一片薄如蝉翼的陶片轻轻打了个旋儿,正好落在他脚边。

他低头去看,那上面竟有半行极小的字,是用刻刀慢慢划出来的:“等一个听的人”。

第七夜子时,阿芽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他抬头,看见洞顶的石缝里渗出半透明的菌丝,像白色的蛛丝,正缓缓垂向满地陶片。

第一根菌丝触到陶片的瞬间,他听见“咔”的轻响,像极了从前修补古瓷时,金漆渗入裂纹的声音。

接着第二根、第三根,菌丝越聚越多,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将陶片一片片裹进柔软的网里。

他没动,只是望着菌丝生长的方向——它们没有按照陶片的器型拼接,而是顺着陶片上原有的划痕延伸,把碎成二十片的茶盏裹成圆球状,将裂成三瓣的铜铃缠成梭形。

到第五日清晨,洞内已堆起一座低矮的圆丘,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菌丝,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

第七日正午,圆丘顶端裂开一道细缝。

阿芽屏住呼吸,看见一抹暖黄从缝中透出来,像极了老匠摊前陶瓮被火烤透时的颜色。

裂缝越来越大,一朵花缓缓钻了出来——花瓣是陶土的颜色,每片上都布满细密的裂纹,却在阳光下透出温暖的光。

阿芽伸手去碰,花瓣触到指尖的瞬间,他忽然想起焦岩里钻出的青烟,想起被雷劈过的陶瓮替老匠挡雷时的震颤,想起陈拾在茶馆里说的“万物有口”。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样子。”他轻声说,站起身时衣袍带起一阵风,吹得圆丘上的菌丝轻轻摇晃。

那朵花却稳稳立着,裂纹里渗出极细的光,像有人在花瓣里点了盏小灯。

他最后看了一眼圆丘,转身往洞外走。

绳梯在悬崖上晃荡,他的脚印刚踩上礁石,潮水就漫了过来,将足迹一点点抹去。

等他走到崖顶时,回头望去,海蚀洞已被涨起的潮水淹没,只露出一角洞檐,在浪中若隐若现。

小满家的陶碗是在清晨碎裂的。

她正端着碗给母亲盛粥,碗底突然“咔”地裂开条缝,米油顺着裂缝流到桌上。

母亲叹着气要去拿竹篾:“这碗跟了咱们十年,补补还能用。”小满却按住她的手:“别补了。”她捧起碎片,蹲在院角菜圃前,用清水一片一片洗净,连碗底那圈被米汤浸黄的痕迹都仔细擦了。

“埋在这里吧。”她对母亲说,“它陪了咱们十年,该回土里了。”母亲没说话,只帮她挖了个浅坑。

陶片埋下去的那晚,雷雨交加。

小满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忽然听见“沙沙”的响动。

她拉开窗帘,看见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菜圃一片银白——那里竟长出了藤蔓,深褐色的,像陶土烧过的颜色,正顺着屋檐往上爬。

“哐当!”东屋的破锅突然响了一声。

小满吓了一跳,却见藤蔓缠上了锅耳,轻轻摇晃。“咚。”西墙的裂砖震了震。“咚。”北窗的朽柱颤了颤。“咚。”三声短鸣,像极了从前阿芽敲“痛钟”的节奏,却轻得像心跳。

第二日清晨,菜圃里钻出一株幼苗。

茎干是陶土的灰褐色,叶片边缘带着细密的裂,像被谁小心刻出来的。

小满蹲在旁边,用葫芦瓢浇了点水。

水珠落在叶片上,顺着裂纹滚进土里,她听见极轻的“咕嘟”声,像是陶碗在说“谢谢”。

“你想活得久一点。”她轻声说,手指轻轻碰了碰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