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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刀插进土里就不是刀了(1 / 2)

阿芽沿着溪岸走了半里地,晨雾渐散,前方土坡下传来刺耳的刮擦声。

他脚步一顿——是铁器磕在碎石上的动静,一下比一下尖锐,像根细针在耳膜上挑刺。

循声望去,土坡下的菜畦边,一个戴斗笠的农夫正弯腰掘土。

他手里的锄头锈得厉害,刃口豁了好几个缺口,每往下一砸,金属与碎石相击的震颤便顺着空气窜过来。

阿芽的指尖无意识地蜷起,这声音太熟悉了——从前他在修复古陶时,若刻刀角度偏了半分,陶胎便会发出类似的哀鸣。

“哒。哒。哒。”

他忽然想起昨夜山谷里听见的大地敲击声。

那时他以为是自然的韵律,此刻才惊觉,原来痛也是有声音的。

锈锄每一次崩裂,都在发出与大地同频的痛呼。

农夫直起腰捶了捶背,斗笠滑落半寸,露出鬓角的白发。

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指腹摩挲锄刃的缺口,叹了声:“老伙计,今儿怕是撑不住了。”

阿芽的手按在腰间的刻刀上。

这把刀跟了他十年,刀鞘上二十四道刻痕,每道都是大修复的印记。

从前他总觉得,器物破损就该修,裂痕就该补,可昨夜躺在残碑旧址的草地上,他忽然听懂了风里的声音——有些痛,不是缺陷,是存在过的证据。

他解下刀鞘,指腹最后一次抚过刀身的冷硬。

刻刀在晨雾里泛着青灰的光,像块被岁月磨平棱角的冰。“该你去当棵苗了。”他对着刀低语,转身走向路旁的湿泥。

泥土还沾着夜露,凉丝丝的。

阿芽半蹲着,将刻刀垂直插入土中,刀柄朝上,像栽下一株铁做的幼苗。

刀身没入三寸时,他松开手,指腹还残留着刀柄的温度。

农夫抬头望过来,眯着眼睛问:“小哥,这是?”

“种把刀。”阿芽拍拍手上的泥,“等它发芽了,你再来看看。”

农夫挠了挠头,没再追问,继续弯腰掘土。

锈锄的刮擦声仍在响,但阿芽听着,竟觉那声音里多了丝说不出的轻快——像伤口在风里晾着,疼是疼,可疼得通透。

三日后阿芽折返时,特意绕到那处泥地。

晨雾未散,他远远便看见一抹嫩绿——刻刀的刀柄上,两片月牙似的嫩叶正顺着刀身往上爬,菌丝像银线般缠满刀脊,将锈迹斑斑的刃口裹成半透明的茧。

风一吹,嫩叶轻颤,竟真像在呼吸。

阿芽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听见远处传来孩童的歌声。

他顺着声音走,转过山坳,便见一座青瓦白墙的村塾。

“坏过的地方,光会多停一会儿。”

童声清亮,混着春风撞进耳朵。

阿芽驻足,见竹篱笆下,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娃正踮脚够窗台上的花盆。

花盆底下垫着一叠泛黄的纸页,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皱,却有墨痕顺着纸纹爬出来,在窗台上连成一行行小字。

“小满,这是你写的吗?”穿靛蓝布衫的女先生捏着书本站在门口,指尖轻点窗台的墨迹。

扎马尾的小丫头从花盆后探出头,蓝布裙角沾着泥点:“不是我!

我就把旧书垫在花盆底下接漏雨,昨儿夜里听见沙沙响,今早起来就成这样了。“

阿芽凑近细看,那些字歪歪扭扭,却带着股说不出的灵气。

最末一句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行:“裂是缝的童年。”

“是《养护谣》!”女先生突然低呼,“这是失传的旧版《养护谣》,我小时候听老匠头念过两句——‘坏过的地方,光会多停一会儿’,可不就是这句!”

小娃们哄笑着跑开,追着一只花蝴蝶冲进菜田。

阿芽望着窗台上的纸页,见菌丝还在缓缓游走,将残句补成新章。

风掠过他耳畔,他听见纸页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个被遗忘的故事在说:“我们醒了。”

离开村塾时,阿芽摸了摸怀里的竹笛。

那是顾微尘送他的,说吹笛时要像修复古玉,每个音孔都要对得刚刚好。

可此刻他忽然明白,有些音,跑调了才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