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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疼不认主人(2 / 2)

三天前他在集市讲“回音釜”的故事时,可没想到会这样。

当时围观的人哄笑:“我家锅也渗水,是不是也能做梦?”散场后几个顽童砸了村口的破瓮,说要看“复活”。

结果第二日,全村的牛不嚼草,鸡不进窝,小娃娃们夜里直喊“有怪物摸我手”。

此刻陶人就立在那里,碎瓷片拼成的胳膊抬起来,指向陈拾。

陈拾腿一软,“扑通”跪在泥地里。

他摸出随身的香烛,手哆哆嗦嗦点燃,重重磕了三个头:“是我错了,不该拿你们的故事当谈资......”

陶人的裂口突然不动了。

陈拾抬头时,就见那些碎瓷片“哗啦啦”掉在地上,化作一堆细尘。

风一吹,尘土飘起来,落进他的衣领,像谁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当晚,陈拾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

窗外忽然飘来童声,是走了调的《养护谣》:“裂呀裂,疼呀疼,疼够了,就醒了......”词句全不是原来的样子,可他听着听着,竟笑出了眼泪。

老塾师是在月上中天时发现陶田埂熄光的。

她提了盏竹灯走到院中,就见嵌在田埂里的陶片不再泛着暖黄的光,菌丝正从陶缝里一点点退出来,钻进泥土深处,像一群归巢的蚂蚁。

她没出声,回屋取了只粗瓷碗,倒满清水,轻轻放在田埂中央的石台上。

露水落进碗里,荡开涟漪,却在黎明时分凝住了——水面上浮着极细的纹路,三划短痕,交错如裂。

“你要走了?”老塾师伸手抚过碗沿。

没有回答,只有晨露从叶尖坠下,“啪”地打破水面的纹路。

她端起碗,将水泼进泥土里。

转身回屋时,门槛上的铜铃轻响,她摸了摸发间的银簪,轻声道:“该走的,总要走。”

阿芽是在第七日收到学坊的信鸽的。

信上只说:“嵌陶田埂熄光,菌丝尽隐,孩童惶惶。”他赶到学坊时,孩子们正围在田埂边,小胖子捏着块陶片哭:“阿芽哥哥,还能修好吗?”

阿芽蹲下,指尖拂过冰冷的陶片。

他想起旱塬村的井、海生的陶棺、陈拾的碎瓮,忽然笑了:“不是修不好,是它们不想修了。”他指着远处新开垦的坡地,那里几株嫩绿的新苗正从裂开的土缝里钻出来,“你看,新苗是从裂缝里长出来的。”

当晚,阿芽独自登上残碑所在的山谷。

星空下,漫山的信心花在风里摇晃,花瓣摩擦的声响“哒、哒、哒”,像极了山神庙梦里那张网的心跳。

他闭眼聆听,忽然觉得脚下的土地在呼吸——轻缓、深沉,像在说什么他从前听不懂的话。

就在他准备下山时,身后传来轻微的震动。

他转身望去,那块曾吸纳无数修复之力的残碑,正在缓缓下沉,石面的裂痕里渗出泥土,不多时便没入地下,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春寒未消时,学坊的桃枝开始冒芽。

阿芽在院门口扫落叶,听见山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娃娃被父母牵着,其中扎红绳的小丫头盯着嵌陶田埂看了又看,突然松开大人的手,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陶片。

“小满!”她娘吓了一跳,赶紧去拉。

小丫头却没缩手,歪着脑袋说:“娘,它不疼了。”

阿芽握着扫帚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山脚下渐起的晨雾,忽然想起残碑下沉前,土地里传来的那声轻响——像极了某种期待,正从裂缝里,慢慢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