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驿站!“他说。
陈拾没答,只是摸着背上的铜钟——这是他照着“痛钟”仿的,钟身故意留了道裂,用生漆黏着。
他背着钟走了。
第一夜宿荒庙,漏雨的屋顶滴在钟上,“叮”的一声,像有人轻叩。
他在篝火边讲故事,说从前有个血引器,被修士丢进废矿,结果它吸着矿脉里的灵气,自己醒了,锈壳裂开时,里面开出朵蓝花。
听故事的农夫嗤笑:“匠人的疯话。”可第二日陈拾离开时,看见那农夫蹲在自家破锅前,正用铁片补漏。
某夜他梦见顾微尘。
她站在雨里,穿的还是那身青布衫,发间别着根竹簪。
陈拾想喊她,却见她对着他摇头笑,指尖点了点他怀里的铜铃——那是顾姑娘当年修补时剩下的碎陶烧的,裂了道缝。
醒来时,铜铃的裂纹又多了一圈。
他轻轻一摇,竟发出“哇——”的声响,像婴儿啼哭,又像久哑的人终于喊出了声。
陈拾把铃铛贴在耳边,听见里面有细碎的“沙沙”,像是...陶片归位的轻响。
血砚生曾孙发现信心花那天,正蹲在屋后松士。
他用竹片扒开枯叶,突然看见一点暖光——是朵花,花瓣薄得能看见叶脉,可每道叶脉都是裂的,像谁用金漆描过裂痕。
他没告诉任何人,只是每天清晨来松土。
露水落在花瓣上,顺着裂痕滚进泥土,他就跟着浇点水。
半年后,整片山坡都开起了这种花,粉的、黄的、浅蓝的,每朵都裂着纹,却比不裂的更亮。
村民们开始采花。
张婶摘了煮茶,说“带点苦,回甘”;李叔编了顶草帽,裂花瓣在帽沿闪着光;小丫头用花瓣染布,红布上的裂纹像火,蓝布上的像河。
没人问这花哪来的,就像没人问去年塌桥怎么自己长了藤,没人问古钟怎么突然会说“止问”。
又一年春分,古碑的影子落进积水里。
水面平静,没有光,没有钟声,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一滴露珠从碑尖坠落。
“啪。”
涟漪荡开时,碑底的青苔突然亮了,像撒了把星子;石缝里的菌丝扭了扭,打了个小卷;一片枯叶飘下来,边缘焦黑的部分“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指甲盖大的嫩绿——是芽。
风突然起了,掠过山谷时带起声刮擦,像谁握着刻刀,在石上轻轻划了道。
“哒。”
像忘了收笔的刻痕,又像...所有故事,才刚起了个头。
阿芽沿着古道西行时,春末的风里飘着槐花香。
他走了七日,脚程慢,因为总在路边停——替裂了的磨盘抹点桐油,给断了枝的桃树绑根竹棍,听老墙里的砖说“我疼了三十年”。
这日他走到三岔口,前面的路分成三条:一条通深山,一条沿溪去,一条...
他抬眼,看见百年石桥立在溪上。
桥身爬满青藤,可桥拱的石头缝里,有细细的裂纹正往深处钻,像谁用金线悄悄缝了道疤。
阿芽放下竹篓,蹲下来。
他听见了,桥石底下有极轻的“咔嚓”,像陶片将碎未碎时的叹息。
风掠过他耳际,带来远处的山雀叫。
他摸出水囊,往桥缝里倒了点水。
水珠落进去时,裂纹里渗出点金光,像桥在对他笑。
“别急。”他轻声说,“我听着呢。”
溪水流过石桥,带走几片落花。
阿芽背起竹篓,选了通深山的那条路。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桥拱的裂纹里,有株极小的菌丝正探出头,沾着他倒的水,缓缓往石心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