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锈链环已不见了踪影。
老渔民蹲在船边摸那层膜,忽然笑出了声:“破地方最有灵性,可不是么?”
而在千里外的青水河,血砚生的青衫被河风掀起一角。
他望着河水中浮沉的铜片,那是方才当众砸碎的铜锅残片。
官府的人还在岸上嚷嚷“亵渎圣物”,他却盯着河底——那些沉淀的灰烬正随着水流散开,每一粒都闪着微光,像顾微尘补残卷时落在案上的金粉。
“血先生!”捕快攥着锁链冲过来,他却转身往巷子里走。
身后传来水响,是哪个孩童捡了块铜片扔进河里。
他忽然想起顾微尘补完《九曜图》那天,残页上的星子突然活了,在纸上游动。
她却只是用镇纸压平纸角,说:“答案写在纸上,人就只会看纸。”
当晚,青水河畔的居民都做了同一个梦。
他们梦见黑暗里有无数人影,有的弯腰补陶,有的低头修琴,有的蹲在井边叠纸。
没有言语,没有香火,只有刻刀轻叩金属的声音——哒、哒、哒——像春蚕食叶,像雨打青瓦。
有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背对着他们,右手裹着破布,刻刀在陶胎上一下下刮,火星子溅在布上,烧出个小洞。
“那是顾先生。”有老人在梦里喃喃,“她补的不是东西,是人心。”
极北雪原的暴风雪停在清晨。
老教师裹着羊皮袄站在村口,望着雪地上那行奇异的痕迹——不是脚印,不是兽踪,是无数细小的冰裂纹自然延伸,像谁用刻刀在雪面划出来的,蜿蜒指向村外新掘的水源。
“先生,这是...”小孙子拽他的袖口。
他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裂纹。
冰屑簌簌落下,露出温度。
他想起顾微尘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别急着点亮世界,先学会看清暗处的纹路。”
山风卷着雪粒吹来,他忽然闻到一缕梅香。
抬头望去,远处万山顶上,那朵开在裂痕里的花正轻轻摇曳,花瓣一片接一片脱落,化作带着梅纹的尘埃,随风飘散。
与此同时,学坊后院的蓝星花下,那块残陶正静静躺着。
春雨连绵的第七夜,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
残陶表面的菌丝突然剧烈蠕动,裂纹深处传来极轻的“咔”声——像是某种封印被轻轻叩开。
陶片下的泥土里,十年前埋下的桃核根须正顺着菌丝生长的方向延伸,触到了某个沉睡的、温暖的东西。
没有人听见那声轻响。
但每一寸被修过的土,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