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执尘仙途 > 第211章 灰烬自己会走路

第211章 灰烬自己会走路(2 / 2)

瓮身的裂纹里渗出细密的金线,像有看不见的手在缝补。

当最后一粒灰烬沉入瓮底时,积水映出的月轮里突然浮出字迹:“你看不见的地方,才最结实。”

他的指节抵在断剑剑柄上,指腹的老茧蹭过剑鞘的凹痕。

这是他第一次见“修复”脱离人为,像春草抽芽、溪水漫滩,自然得近乎谦卑。

离村前,他蹲在院角,将一枚锈链环压进泥土——不是为了禁锢,是为了记住:当世界开始自愈,守护的方式该是沉默。

而此时的东郡城,血砚生正站在官府储灰库外。

他的青衫沾着夜露,发尾还滴着雨珠——方才他翻过高墙时,檐角的铜铃被碰得轻响,惊飞了两只夜枭。

库里堆着半人高的陶片,都是术士们从各村收来的“天赐灵灰载体”。

他摸出怀里的陶锅,锅底沉着《坏典》的残渣——那是他花了三个月,从各世家的典籍灰烬里筛出来的,“记载了所有修不好的东西”。

“若灰能自走,你还拦得住?”他今日在市集辩场问的话,此刻仍在耳边回响。

术士的嗤笑像根刺,扎得他喉头发紧。

他掀开锅盖,残羹混着雨水泼在陶片上。

黑色的浆汁漫过裂缝,突然腾起阵轻烟——不是焦糊味,是古松燃烧时的清苦,像顾微尘的胶水瓶打翻在陶窑里。

次日清晨,术士撞开库门时,惊叫声震得梁上落灰。

满室陶片光洁如新,却再无半粒灰烬。

地面的湿痕蜿蜒如河,每道水迹都像把微小的刻刀,刻着同一个方向——城外的野山,山脚下的学坊,学坊后园的裂瓣花。

百姓们在街头窃窃私语,卖糖画的老张偷偷把裂了口的铜锅放在巷角。

他蹲在旁边守了半夜,见灰烬从墙缝里钻出来,沿着锅底的裂纹爬了半圈,虽未完全修好,却再没漏过糖浆。

霜晨的第一片冰花爬上窗棂时,铁匠铺的火塘正烧得旺。

王铁匠揉着眼睛坐起来,掌心还留着握刻刀的麻痒——他又梦见那把悬空的刻刀了,“哒、哒、哒”敲在石头上,震得他骨头都轻了。

他翻出床底的破木箱,祖传的断锤还躺在稻草里,锤头和木柄分家已有十年。

他学着梦里的样子,把断锤放在铁砧上,握起小铁锤。

第一下轻叩,木柄的裂纹里渗出丝白气;第二下再叩,锤头的缺口浮起层金雾;第三下落下时,“咔”的轻响里,锤头和木柄严丝合缝地长在了一起。

王铁匠没告诉任何人,只在教徒弟补犁头时多了句口诀:“不急火,不强合;听它疼,它才活。”小徒弟歪头问“它”是谁,他摸着断锤上的新纹,想起梦里那把刻刀——或许“它”是器物自己,是风,是灰,是所有被遗忘却从未消失的修复之心。

深谷里的裂瓣花突然震颤起来,最外层的花瓣“簌簌”脱落,灰烬裹着晨露飘向北方。

顾微尘的觉知在其中微动——她已无身,无眼,却能“看”见那片灰烬落进废弃窑基。

泥土下,一段腐朽的根系正缓缓舒展,像沉睡十年的心跳重新苏醒。

地脉深处传来极轻的回响,“哒、哒、哒”,像是一把刻刀,正从历史的另一端,轻轻叩响未来。

西陆荒村的老妇清晨扫院时,发现那只被灰烬修复的陶瓮有些异样。

瓮身的陶土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凑近了看,竟有细密的乳白汁液正从瓮底的纹路里渗出,像...像什么东西要醒过来。

她蹲下来,用指腹沾了点汁液。

凉意顺着指尖爬进血脉,她突然想起五十年前的春夜,有个穿青衫的姑娘在窑前修陶,边修边说:“最结实的修补,是让它自己学会长好。”

晨雾漫过院角的锈链环时,乳白汁液仍在缓缓渗出,在青石板上积成颗小露珠。

风掠过,露珠轻轻一颤,倒映出半朵裂瓣花的影子——那是千里外学坊后园的裂瓣花,此刻正迎着朝阳,缓缓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