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砚生却走上前,指尖抚过碑上“苏灼”的残痕。
那是三年前为救顾微尘战死的护阁弟子,此刻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不是掠夺。小尘说过,修物要补其缺,修心要连其脉。你看——”他指向另一块碑,“‘陈阿婆’的名字原本只剩半笔,现在倒清晰了些。”
陵不孤的手劲松了些。
他望着血砚生指尖下逐渐清晰的“陈”字——那是青崖山脚下总给顾微尘送热粥的老妇,早该被修士们遗忘的凡人。
第八次钟响在子夜时分。
这一次的震动比以往更沉,像有人把钟槌直接砸进了心口。
所有人的识海突然一暖,像是被浸在温水里,顾微尘的声音从最深处浮上来,带着点笑意,又带着点喘:“别怕忘掉我……只要你们还记得彼此的名字,我就还在。”
话音未落,匠核底部传来“咔嚓”裂响。
一道幽黑的阶梯从裂缝里延伸出来,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手印——每一枚掌纹都和曾追随过顾微尘的人完全吻合:陵不孤的虎口有雷火灼出的薄茧,小豆子的指腹留着刻木时的细痕,血砚生的食指内侧有握笔磨出的老趼。
小豆子第一个抬脚。
他的木屐磕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嗒”声,惊得木雕鸟扑棱棱飞起来,停在他头顶。
“师父,你在音。
阶梯尽头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摇晃。
不是风,不是火,像极了顾微尘常点的那盏油灯,灯芯虽小,却把周围的黑暗都染成了暖黄。
陵不孤抽出腰间的断剑,剑身泛起幽蓝雷芒;血砚生把《逆信录》揣进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朱砂笔;小豆子攥紧木雕鸟,木屐踩在石阶上的声音越来越稳。
他们不知道阶梯尽头有什么在等待——或许是千年的光阴,或许是未竟的心愿,或许是顾微尘说的“要连起来的尘埃”。
但至少此刻,他们听见了彼此的心跳。
那心跳声混着钟声,混着石阶上的脚步声,混着《逆信录》里未干的墨香,正往更深处,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