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声低沉的雷鸣自深渊底部升起,震荡四壁,碎石簌簌而落。
她抬头,尽管右眼已盲,左眼也被血污遮蔽大半,可她依旧“看见”了——
那道横亘虚空的巨大创口,正在缓缓睁开。
如同一只沉睡万年的眼睛,终于苏醒。地肺出口,云台之上。
风如刀割,卷起裴元礼玄色长袍的下摆。
他立于阵眼高台,目光冷峻地扫视下方翻涌的岩浆裂隙,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净命使列阵成环,符咒如霜雪般铺展,封锁每一寸退路。
判死仪嗡鸣震颤,幽绿光纹沿着青铜刻度缓缓攀升,映得他眉宇森然。
“执灯者已入绝境,命线紊乱,神志不清。”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雷火,在空中凝成铁律,“若其抗拒——格杀勿论。”
阵心深处,命丝童被铁链贯穿双肩,钉在古老的命盘之上。
十指指尖连着细若游丝的命线,接入判死仪核心。
那仪器正将顾微尘的生命轨迹强行解析、裁断。
少年嘴唇苍白,瞳孔涣散,机械地重复着预示之语:
“顾微尘……死于辰时三刻……心火自焚……”
每一个字都像钉入大地的楔子,试图将她的存在从天道命理中彻底剜除。
可就在这死寂压顶的刹那——
一道紫雷自地底炸裂而出,撕开岩层如纸。
狂暴的电光席卷四方,净命使尚未反应,护阵符盾已在雷霆之下化为飞灰。
气浪掀翻数人,鲜血洒空,如同红雨。
烟尘未散,一道身影踏雷而上。
黑衣猎猎,银发翻舞,陵不孤单手执雷引,另一臂横抱命丝童,稳稳落于阵心。
他眸中无温,唯有一片风暴将至的沉寒。
抬脚一踹,锁链应声崩断,碎铁四溅。
“你预知的不是她的死。”他低头,声音低哑却清晰,像是穿过千山万水而来,“是她的重生。”
命丝童浑身一震,胸口剧烈起伏。
那一瞬,某种被压制多年的东西骤然苏醒。
他猛地睁开眼,不再是空洞的傀儡,而是有了属于“人”的光。
“我叫阿织……”他颤抖着开口,声音干涩却坚定,“我不想再算死……我想算活!”
话音落下,判死仪发出刺耳哀鸣,命线根根断裂,绿光溃散如烬。
与此同时,地肺最深处。
顾微尘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片悬浮于熔岩之上的虚空平台,中央漂浮着一团跳动的蓝焰——那便是心火引的源头,古老誓约的残烬,也是她一路追寻的答案。
它微弱却倔强,每一次明灭都似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伸手欲触,指尖刚靠近火焰,却猛然僵住。
她的手掌正在变得透明,血肉如雾气般消散,骨骼轮廓逐渐模糊。
不是伤,不是痛,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不存在”——伪誓法则正以她违背命定轨迹为由,将她从这个世界一笔抹去。
“点燃它……”灯影童最后一缕意识在袖中轻响,几近无声,“你就会成为新的‘火种’……但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顾微尘没有回头。
她望着那团火,脑海里闪过太多画面:陈樵在火中烧毁古图时的决绝,小蝉第一次唤她“师父”时眼里的光,还有命无归跪在废墟前,沙哑地说:“我也想被人说……碎了也没关系。”
原来他们都在等一个人,能看见残缺而不惧,能承认破碎而不逃。
她忽然笑了,很轻,很暖。
“如果我不在了,至少这火还在。”
她合掌,将心火引按向自己胸口——
轰!!!
蓝焰腾起千丈,照亮整条地肺,熔岩倒流,岩壁崩裂,连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火焰顺着经脉逆行而上,焚烧旧骨,重塑魂魄。
而在各大宗门密室之中,所有正在书写的“伪命簿”无火自燃,墨迹焦卷,姓名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