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仰首长鸣,接连落下三羽。
羽落之处,清光如幕垂下,笼罩池面,将外溢的煞气短暂压制。
池底,顾微尘缓缓睁开眼。
瞳孔深处,有一道金线一闪而逝,如同古器重光。
第五夜,煞心池底的黑暗浓稠如墨,仿佛连时间都被这无边死寂吞噬殆尽。
顾微尘盘坐于黑浆之中,身形几近虚化。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察,可每一次吐纳之间,却有细微金光自经络深处渗出,如萤火游走,在漆黑中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轨迹。
三器残片已不再仅仅是嵌入她体内的异物——玄鳞甲的蓝芒与涌泉死灵石的灰气、青蚨剑残刃的锐意彼此牵引,形成稳定的三角脉络,将她残破不堪的灵基缓缓托起。
而此刻,她掌心轻托一片晶屑——原心玉灵碎落的一角,通体剔透,内里似有星河流转。
这是她在秘境废墟中以三日三夜耐心剥离封印才得来的“本源之种”,如今,它将在她体内点燃第一缕真正的“自生灵机”。
她闭目,启灵诀无声默诵。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灵魂最深处抠出来的刻痕,带着前世修复文物时那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刹那间,识海震荡。
三道微弱却清晰的残灵相继浮现:玄鳞甲的古老战魂低吟龙息,青蚨剑的剑魄震颤出清越鸣响,死灵石的幽影则悄然弥合着她根脉中的虚空裂隙。
它们不再是散乱游离的碎片,而是因她一次次“织络”修复,终于认主归位。
就在此时,那道曾多次现身的残脉灵影再度降临。
她悬浮在顾微尘身后,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澄澈如初春冰湖。
她望着眼前这个倔强执拗的女子,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你说你要修自己……”她的声音轻得像风穿古殿,“可有些部分,早就不是你能看见的了。”
话音未落,她抬手按上顾微尘后心。
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浩渺记忆洪流奔涌而下——那是千万年来所有尝试“煞渊淬脉”者的执念汇聚,是被掩埋的失败与顿悟交织成的长河。
而其中最深处,竟有一条完整的督脉图谱,早已断裂千年,却在此刻因顾微尘的“修复之道”共鸣复苏。
“轰——”
一声闷响自脊柱炸开,整条督脉如沉睡巨龙骤然苏醒!
暗金流光自尾闾直冲百会,所过之处,旧伤崩解,新络天成。
原本断续不连的经络竟在这一刻贯通为一,宛如江河汇海,奔涌不息。
池底深渊,传来一声压抑千年的咆哮。
“你……在用残缺造完整?!”
那是渊煞母的声音,第一次不再冰冷无情,而是夹杂着惊疑、震怒,甚至……一丝恐惧。
顾微尘没有回应。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任那股力量在体内奔腾冲刷。
她的意识却异常清明,如同站在风暴中心的匠人,冷静审视每一寸经络的蜕变。
她在等——等这股新生之力趋于稳定,等三器残灵彻底归位,等最后一道脉锁松动……
而在渊外,陵不孤依旧跪坐于石灯前。
名册之上,灼痕密布如网,他的指尖早已血肉模糊,每一次蘸血书写“否决”,都像是将自己的神魂割下一块投入冥火。
冷汗浸透黑袍,体温降至近乎死寂,可他的背脊始终挺直如剑。
冥河童蹲在一旁,望着他逐渐泛青的唇色,低声喃喃:“他快撑不住了。”
老渡者驾着残舟悄然靠岸,木桨轻点水面,涟漪不散。
他抬头望向深渊上方翻涌的乌云,眸中闪过一抹罕见的波动。
“不。”残脉灵影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虚幻缥缈,“他在替她斩断宿命的线——每一道‘否决’,都是替她挡下的劫数。”
风停,云滞,天地仿佛屏息。
池底,顾微尘缓缓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金线蜿蜒,如同古老的符文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