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知道,稍有急躁,整幅画卷便会碎成飞灰;此刻亦然,一丝慌乱,便是神魂俱灭。
老渡者撑篙而行,动作缓慢却精准,每一步都踏在河面最薄的冰层上,发出细微如骨节断裂的脆响。
冥河支流逆流而上,河水漆黑如墨,两岸沉尸般矗立着无数半融战铠,铠甲表面布满焦痕与霜裂纹,似曾历尽焚城之战,又被极寒封存千年。
它们静默地伫立,如同守陵的亡灵卫士,空洞的盔眼深处偶尔闪过一缕残念幽光。
突然,河面翻涌,黑潮自水下暴起,化作千百道扭曲触手直扑小舟。
空气骤然凝滞,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压向识海——是煞意,纯粹而暴烈的渊煞,足以让金丹修士当场神溃。
就在这刹那,天穹之上掠过一片无声黑影。
墨鸦降临。
七只通体乌黑、双目泛银的巨鸦自虚空中盘旋而下,羽翼不振,却稳稳悬停于舟顶上方。
每一根落下的黑羽,都在触及水面的瞬间凝出寸许清净领域,如莲绽开,隔绝侵蚀。
老渡者低咳一声,独眼中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敬畏:“它们……认得你身上的‘匠印’。”
顾微尘微微一怔,抬手抚过左腕——原心玉灵正轻轻蜷缩,青痕微闪。
她忽然明白,那日在烬医坊重启归墟阵图时,灯芯燃起的并非凡火,而是某种被遗忘的契约之引。
她以执灯者之血唤醒了什么,也暴露了什么。
她望向河底。
那里沉浮着一块巨碑残角,铭文已被水流磨蚀大半,唯有中央一个残缺的“匚”形符号依稀可辨,与她曾在古籍修复中见过的“锢灵构架”惊人相似。
她开口,声音平静如测裂纹:“当年匠门封印归墟,是不是也用了类似之法?以残器为锚,以残脉为引,借煞镇煞?”
老渡者沉默良久,终于将篙尖点向前方一处漩涡。
漩涡中心不见水流旋转,反而像是空间本身在缓缓塌陷,吞吐着暗红色的雾气。
“到了。”他沙哑道,“池在
话音未落,顾微尘已纵身跃下。
坠落的过程没有风声,只有越来越沉重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离了气息。
当她撞入池水的瞬间,才发觉这根本不是水——而是粘稠如黑浆的液态煞气,甫一接触肌肤,便疯狂钻入毛孔,沿着经脉逆行而上。
万钧压力碾碎五脏六腑,残脉中的暗金纹路骤然炽热,如同烧红的铁丝穿行骨髓。
耳边响起非人咆哮,带着远古回音:
“残缺者……来喂我!”
剧痛袭来,但她没有闭眼。
她咬牙催动执尘术,指诀微结,玄鳞甲碎片在掌心嗡鸣,随即化作一道蓝光,刺入右臂经络。
剧痛再增三分,可就在那一瞬,她感知到了——那碎片与残脉之间,竟生出一丝微妙共振!
她强行稳住心神,在识海中勾勒结构图:以残器为锚,以痛觉为线,逆溯煞源。
就在第一波煞潮即将撕裂神识之际,身后忽有一股温润之力贴背而至。
残脉灵影悄然浮现,虚幻双手稳稳贴于她背心命门,引导着紊乱的气息重归节律。
那影子模糊不清,却让她心头一震——它不像外力,倒像是……她自身被剥离的某一部分,正在归来。
黑暗中,她睁开双眼,唇角微扬。
“现在——”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斩断了所有杂音。
“开始修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