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边境,黑风如刀。
砂石被无形之力掀起,在空中划出猩红轨迹。
七人踏足此地时,脚下大地早已不是黄沙,而是浸透了千万年怨念的血壤。
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腐烂的心脏上,闷响低沉,仿佛整片荒原都在喘息。
顾微尘走在最前,玄鳞甲覆体,金纹与黑鳞交映之间,那七道蜿蜒脉络隐隐搏动——如同七条命脉,自她残破的道基中延伸而出,连接着身后六人。
她的呼吸很轻,几乎融进风里,但双眸却深不见底,像是能看穿这层笼罩南荒的血雾,直抵其下埋藏的真相。
忽然,地面裂开。
三十六具躯体从沙中爬出,动作僵硬,皮肤干枯如枯树皮,眼窝空洞无神。
他们手持长鞭,鞭身非金非木,竟是由无数细小丝线绞合而成,泛着幽暗血光——那是“悲引丝”,传说中以修士执念为引、以痛楚为绳织就的禁器。
七弦子瞬间横剑于前,指诀翻飞,欲布“断音阵”阻敌来路。
可就在他灵力涌动的刹那,一只纤瘦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腕。
是顾微尘。
她没看他,目光落在最近一名血奴身上,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别对抗……听他们的‘痛’。”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闭上了眼。
残脉道体微微震颤,那些曾断裂又重生的络芽,此刻竟如根须般向外探出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感知。
这不是寻常修士的神识探查,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修复式聆听”——她在寻找结构中的错位,在捕捉能量流转里的杂音。
然后,她听见了。
一声极远、极弱的心跳,频率紊乱,像走调的古琴弦,在某个特定节点上不断重复一个扭曲波形。
那波动……她认得。
归墟风窟深处,脉傀记忆留痕中的核心震荡模式,与此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她低语,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他们不是傀儡……是被人强行切断了‘自我’的活体残件。”
她转身,从火疤妇手中取过那柄焦黑残锤——那是对方觉醒焚心火种时爆裂的本命法器,裂纹遍布,早被视为废铁。
可在顾微尘眼中,它仍保留着最后一丝完整的“记忆烙印”。
她将掌心贴于锤面,残脉引动一丝灵流,缓缓渗入裂隙。
刹那间,火光自内而生,沿着裂纹游走,勾勒出一幅模糊画面:一群年轻修士被困于血池之下,道基被生生剥离,哀嚎声未出口便已化作死寂。
其中一人跪地挣扎,双手结印,正是《锻心诀》最后一式——可功法未成,魂魄便已被抽离,只留下一道凝固在心口的残印。
那是不甘,是执念,更是未完成的“作品”。
顾微尘眼神微动。
她蹲下身,将焦锤轻轻触向最近一名血奴的心口烙印。
那一瞬,焚心火种顺着裂纹渗出,如赤色丝线,温柔缠绕上那道幽光印记。
血奴浑身一震。
空洞的眼珠剧烈抖动,似有某种沉睡之物正被唤醒。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手指颤抖着抚上那烙印——动作迟缓,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熟悉感。
顾微尘静静看着他,忽然抽出青蚨剑,剑锋一转,划破掌心。
鲜血滴落,涂于烙印之上。
“你修的不是功法。”她声音很轻,却穿透风沙,落入每一个在场之人耳中,“是‘不甘’。而现在……我来帮你收尾。”
血光微闪。
那烙印骤然泛起涟漪,竟浮现出一道与焦锤火纹完全契合的纹路,仿佛两块破碎已久的古瓷终于拼合。
悲引丝自其头顶垂落,寸寸崩裂,化作灰烬飘散。
血奴身体晃了晃,没有倒下。
他缓缓抬头,望向顾微尘,嘴唇微张,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