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伤痕节奏开始交织,彼此牵引,如同残月映照下的潮汐,缓缓汇聚于她残脉崩解的躯体之中。
风雪仍在拍打窗棂。
而在这寂静寒夜,一场以伤为刃、以痛为引的布局,已然无声铺展。
顾微尘盘坐于阵心,七件残器按北斗之位分列四方,每一器都承载着一人最深的痛楚与执念。
她闭目凝神,残脉道体如枯井裂壤,却成了这逆天之阵唯一的引信。
指尖轻颤,她以血为墨,在掌心重新勾勒出那幅由七道伤痕共振而成的“活络图谱”——不再是被动承受的创伤印记,而是主动编织的命运丝线。
她将第一滴心头血弹入断刀之中。
刹那间,魏无牙的痛意如潮涌来——锁链贯穿命门时的窒息、筋骨被寸寸剥离的钝重、灵魂深处那一声无人听见的嘶吼。
这痛不属于她,却被她精准捕捉,像修复一件千年裂鼎般,顺着经络走向、气血节点,一点点归位、校准。
她不是在吸纳,而是在共鸣。
第二滴血落向焦锤。
火疤妇的心火骤然在虚空中点燃,那是一种焚尽希望的火焰,烧的是丹心,炼的是绝望。
顾微尘任那灼魂之痛流过自己识海,却不避不让,反而以残脉为渠,引导其沿着特定轨迹运行。
她看见了——那火焰的脉络竟与天地间某种隐秘律动隐隐契合,仿佛曾有人用无数天才的陨落,写就了一部禁忌的功法。
一件件残器亮起,一道道伤痕苏醒。
裂箫呜咽,碎镜映魂,残鼎低鸣,旧尺量命,朽绳缚心……七种截然不同的痛,在她体内交汇、缠绕,竟未崩毁她的道基,反而在残脉断裂处催生出新的“络芽”——细若游丝,却坚韧异常,宛如腐木生菌,死地逢春。
空中虚影渐显:七人持器而立,身后浮现出归墟七碑廊中才有的古老影像。
但这一次,碑文不再静止,虚影不再重复过往轮回,而是缓缓转身,脚步虽无形,方向却无比清晰——南荒。
原心玉灵盘踞她腕间,幽光流转,冷声道:“你不是在布阵……你是在让‘痛’长出脚。”
顾微尘睁眼,眸中无喜无惧,唯有清明如雪。
她起身,玄鳞甲自储物戒中飞出,片片贴附脊背,金纹与黑鳞交相辉映。
可就在甲胄合拢瞬间,那些原本只用于防御的护心纹路竟自行蠕动,如同活物般吸纳了方才残器共鸣的气息,竟在甲面浮现出七道蜿蜒脉络——正是七人伤痕的具象化烙印。
护心鳞图,已非单纯的守御之阵,而是一幅共伤共生的活络共生图。
风从破窗灌入,吹动她额前碎发。
她望向南荒方向,极远处,有血云低垂,似有万千冤魂无声哀嚎。
“他们以为伤是废物。”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动摇的重量,“可我们偏偏要带着伤走回去。”
话音未落,心口猛然一紧。
仿佛有一根无形之丝,自极远之地刺入她的识海。
蚀心子——那个藏身血池殿深处、戴着白骨面具的男人——其面容在她神识中浮现。
面具上一道细微裂痕,正缓缓渗出暗红血丝。
而那裂痕的走向,竟与她残脉道体的核心断裂纹路完全一致,如同同一块破碎古瓷的两片残片,遥遥呼应。
与此同时,南荒深处,血池殿幽殿之内。
蚀心子端坐于千伤台中央,手中握着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内里似有无数面孔挣扎哭喊。
他凝视良久,忽而一笑,将“悟道露”缓缓注入自己心口。
血雾蒸腾中,他低语如梦呓:
“执尘者……你终于,成了我的‘同道’。”
夜色沉沉,风雪将歇。
而在南荒边境,黑风如刀割过荒原。
砂石之下,隐隐传来搏动之声,仿佛大地本身,也在呼吸着某种古老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