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未曦,清扫房外的青石板上凝着薄霜。
陈樵拄着一根枯枝,在晨光中颤巍巍地走了三步——不是梦。
他能动了。
那三枚枯土般的残丹入腹之后,并未如烈火焚经,反倒如细雨润旱地,悄然渗入早已焦黑闭塞的脉络深处。
起初是脚趾微微一跳,像是死灰复燃的一星余烬;继而小腿抽搐,膝盖发酸,竟撑得起他佝偻多年的身躯。
昨日他还只能瘫在草席上听风数漏,今日却已站在院中,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喃喃道:“丹力如春雨,润而不燥……当真不伤人。”
这话像一滴水落入干涸的河床,涟漪迅速蔓延至整个外门。
消息不胫而走。
那些因试药、斗殴或修炼岔气而导致经脉受损的弟子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个素来沉默寡言、整日埋首扫尘的弃女。
有人悄悄递来玉瓶,求她施舍半粒残丹;也有人蹲守在丹房后巷,只盼能见她一面。
顾微尘闭门不出。
她坐在昏黄油灯下,手中摩挲着那只密封玉匣,眼神沉静如古井。
窗外窃语纷杂,她充耳不闻。
前世修文物时,她见过太多人急功近利,妄图以速成之法修复千年裂痕,最终只落得满手碎瓷。
她不信捷径,更不信侥幸。
可第三日清晨,一声闷响震碎了寂静。
一道身影立于清扫房门外,肩披寒露,手执断刀。
刀锋崩口如锯齿,柄缠粗麻,浸透血渍与烟火气。
来人身材魁梧,面容冷峻,正是苦修派第一人——魏无牙。
“我锻体十年,筋骨如铁。”他的声音低哑,却字字如锤,“每逢月圆之夜,经脉如焚,似有烈焰自脏腑升腾,烧得五内俱裂。医修束手,丹师摇头,都说这是火毒积煞,不可逆。”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门内那一袭素衣的身影。
“你若能修器,可修人否?”
屋内一片死寂。良久,门扉轻启一线。
顾微尘端坐案前,手中一碗银灰色浆液泛着微光,名为“观微浆”,乃是以百种矿粉调和而成,专用于显化隐匿之伤。
她示意魏无牙褪去上衣。
烛火摇曳,映出他背上纵横交错的赤纹——那是长年引地火淬体所留下的烙印,如今已成网状,深入脊椎大脉,隐隐搏动如活物。
她蘸取浆液,指尖轻点其背。
刹那间,银灰之色顺着经络蔓延,竟浮现出一团团浓稠如墨的暗红斑块,如同岩浆封存于地底,随时可能喷发。
伪经脉在她体内悄然震颤,归藏脉中灵匠令虚影微亮。
与此同时,袖中青蚨剑轻轻一颤,剑灵的低语再度浮现,断续而古老:
“……以刀为炉,以血为引,煨药入脉……昔日匠主,曾于火山口设鼎,炼药九日,以自身精魄饲火……”
顾微尘眸光微闪。
她起身取出烬心诀残页,铺于案上。
残卷仅存三行半字,笔迹焦灼,仿佛被火烧过。
她闭目凝神,以伪气感应其中遗意——忽然,一股温热自腕间传来。
青蚨剑再度轻鸣。
她猛地睁眼,疾步走向药柜,翻出静心泥——一种产自寒潭底的黏土,性凉而滞,常用于封炉镇火。
又取残丹一枚,研磨成极细粉末,混入泥中,调作膏状。
“俯身。”她低声说。
魏无牙依言跪伏。
她将药膏敷于他背部大穴之上,随后伸出食指,运起伪气,缓缓刺入肌肤之间。
没有金针,没有符咒。
她以指尖为针,伪气为线,牵引药力,如修补一件裂釉瓷器,一点一点,沿着断裂的经络缝隙推进。
每寸前行,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魏无牙浑身肌肉紧绷,冷汗如雨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汇成小小水洼。
他咬牙不语,牙龈渗血,却始终未曾挪动分毫。
子时将至,天地灵气流转最缓之时。
忽地,药力触及一处关隘,猛然受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