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门缝中那点点幽蓝的火光骤然暴涨,化作汹涌的灵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江河,倒灌而出,疯狂地涌入盘坐在门前的顾微尘体内!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仿佛整个天地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要将她的血肉、骨骼、乃至神魂都碾成齑粉。
裴元礼目眦欲裂,几乎要冲上去,却被百炼翁一把死死拉住。
“别过去!她已是阵眼,你碰她,你们两个都会被地脉之力撕碎!”
顾微尘的身体剧烈颤抖,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渐渐模糊。
但她没有死。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这股洪流彻底吞噬时,在痛到极致的黑暗中,一幅幅尘封了三百年的画面,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她“看见”了。
她看见三百年前,匠门鼎盛,天地灵气充沛,修士人人皆可感应地脉,修行路上,修器、修脉、修道基,三条大道并行,相辅相成。
她看见无数匠人以身为炉,引天地之火,锻造出通天彻地的灵器。
她看见了第一任宗主,那个天资绝世却也野心滔天的男人。
为了将灵根的权柄彻底垄断在自己这一脉手中,他设下惊天大局,以一道名为“镇纹锁”的无上禁制,强行封印了所有修士体内与天地万物沟通的“纹识脉”。
从此,匠道凋零,人与天地的连接被斩断。
修士只能依赖天生的、稀有的“灵根”来感应灵气,修行之路变得狭窄而自私。
而那些不朽的匠门原典,包括这部《灵匠诀》,则被他亲手镇于地底,并立下毒誓般的禁令:“无灵根者,不得触道。”
原来,这道门不是为了守护,而是为了囚禁。
原来,她此刻承受的痛苦,正是那被斩断的“纹识脉”在重新连接地脉九枢时产生的巨大冲击。
她所补的,并非一道阵法,而是三百年前被第一任宗主强行斩断的……人道之枢!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顾微尘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漆黑的瞳孔深处,竟也燃起了两点幽蓝的火焰。
她胸口那道用静心泥画下的主纹,此刻正散发着与门内别无二致的光芒,与地脉九枢、与泥灯心火,达成了完美的共鸣。
轰然一声巨响,那道阻拦了她、震飞了她的无形屏障,如镜花水月般消散。
厚重的石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向内洞开。
门内,是一间不算宽敞的石室。
四壁之上,密密麻麻地浮刻着无数金色纹路,正是《灵匠诀》的全篇!
石室中央,是一座古朴的石台,石台上静静立着一盏泥灯,灯心焰火幽蓝,稳定而明亮。
顾微尘晃了晃身子,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地脉灵流的倒灌已经停止,但她的身体却像被彻底掏空,每走一步都踉踉跄跄。
她走到石台前,看着那盏泥灯,然后将手中那枚断裂的玉簪,轻轻插入了灯座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
泥灯的火焰骤然暴涨三尺,幽蓝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石室的每一个角落。
光芒所及,照见了石室最深处,那里,一具身着灰袍的匠者遗骸正静静地盘坐着,遗骸早已干枯,但他的右手,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手中握着一柄小小的铁锤,锤尖正虚虚地对着身前的一块玄铁。
一声轻微的敲击声,凭空响起,空灵悠远,如古寺钟鸣,直入神魂。
百炼翁看到那具遗骸的瞬间,浑身剧震,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对着那具遗骸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声音颤抖而哽咽:“不肖后辈百炼,恭迎……匠魂归位!”
顾微尘却没有看那具遗骸,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一盏骤然明亮的泥灯上。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靠近那跳动的幽蓝火焰,感受着那份源自执念的温热。
她望着灯焰,仿佛在透过它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看着某个被囚禁的人。
“陵不孤,”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呢喃,“我进来了。”
“下一个,换你醒来。”
话音落下,石台上的泥灯火焰,忽然剧烈地明暗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急切地回应着她,又像是在发出某种无声的预警。
同一时间,远在万里之外,一处人迹罕至、终年雷云密布的绝崖深处,无数道粗如儿臂的雷霆锁链,正死死地缠绕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随着顾微尘的话音落下,其中一道锁链,骤然收紧了一分,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滋啦”声。
石室内,光芒渐渐稳定下来。
幽蓝的灯火长明不熄,将顾微尘疲惫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也映照着她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
她知道,真正的开始,现在才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