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尘将烧红的碎石填入陶环,那股灼热的能量立刻被约束在方寸之间。
她抱着这套怪异的装置,走进了第二名患儿的家中。
孩子的父母已经绝望,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顾微尘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仅存的一丝灵气,如同一根纤细的引线,注入储热环中,瞬间激活了松木板上的导热纹路。
她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装置贴在孩子冰冷的胸口。
奇迹发生了。
那股温和的热流并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而是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竟自动沿着松木板上雕刻的纹路,精准地、一丝不差地循着孩子体表的经络缓缓运行!
热流所过之处,孩子青紫的皮肤下,渐渐透出一丝微弱的血色。
其效率,竟然比她当初用珍贵的纹心木板还要高!
顾微尘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灵器,灵器需要灵材为基,灵气驱动。
而她手中的,是以凡物为载体,以人心(她的意志和阵纹)为引导,撬动了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道”的规律。
这并非灵器,而是……道器雏形!凡物载道,人心为引!
这个领悟,比治好一个孩子更让她激动。
她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一直默默站在门口观察的柳氏,此刻眼中也充满了震撼。
她看着那孩子渐渐平稳的呼吸,又看了看顾微尘脸上混杂着疲惫与狂喜的神情,默默地转身回家。
片刻后,她再次回来,手里捧着一块黑乎乎的残砖,递到顾微尘面前。
“这是我家药炉底下的垫砖,用了几十年了,”柳氏的声音有些干涩,“上面刻的是我祖父留下来的针灸穴位图,或许……能帮上忙。”
顾微fen尘接过那块温热的残砖,上面用最朴拙的线条,刻画着人体经络的精华。
她看着柳氏眼中褪去的戒备与多出的一丝信任,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三的妹妹痊愈那天夜里,他独自一人来到顾微尘的破屋前。
他没有敲门,只是将一捆晒得极干的硬柴轻轻放在门口,发出沉闷的响声。
屋里的顾微尘正在昏黄的油灯下,用特制的胶液修补着那些破损的《尘脉经》竹片。
“我以前……砸过你家门。”赵三站在门外,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修好了就行。”顾微尘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竹片。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门外的汉子身形一滞。
赵三沉默了片刻,忽然,他向前一步,在门槛外单膝跪地,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恳求:“教我……怎么‘修’这个。”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顾微尘手中的动作终于停下。
她放下笔,从桌上拿起一片在试制时多刻出来的陶片,上面同样有着清晰的经络纹路。
她拉开门,将陶片递给跪在地上的赵三。
“从修自己开始。”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却已经聚集了村里所有焦灼的希望。
赵三带着脸色红润的妹妹,安静地站在一旁。
柳氏抱着一个大大的药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七套连夜赶制出来的“松木温络器”。
小豆子拄着一根木拐,也倔强地站着。
七名仍在病中的孩童被家人们围在中间,瑟瑟发抖。
顾微尘将最后一套温络器交到柳氏手中,低声教她如何通过按压特定的穴位,以凡俗医者的手法,帮助推动热流的运行。
当东方天际露出第一缕鱼肚白,金色的阳光穿透晨雾,洒落在这群人身上时,柳氏和几位孩子的父亲按照顾微尘的指导,将温络器贴上了孩子们的胸口。
刹那间,七道微弱却坚定的热光在孩子们的胸前缓缓亮起,驱散了他们身上的寒意。
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如同黑夜中点亮的七盏心灯,照亮了每一张绝望的脸庞。
而就在此刻,藏于顾微尘怀中、始终冰冷的灵匠令,背面那副精细的山河图上,代表着“顾家祖地”的那个红点,忽然微微闪烁了一下,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
仿佛在遥远的地方,有什么存在感应到了这山村里发生的一切,回应着这一簇由凡人之手点燃的星星之火,已足以燎原。
然而,这七点凡火燃起的温暖,在这片被苍白天空笼罩的孤寂山村里,显得如此渺小而珍贵。
风声渐起,卷起地上的第一片枯叶,带来一丝比寒髓症更加彻骨的预兆。
胜利的喜悦尚未在人们心中扎根,一种更庞大、更无声的阴影,已随着这愈发凛冽的寒风,悄然笼罩了整座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