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连日积压的阴云终于化作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向山峦。
顾微尘将新制成的“双器叠引”陶碗置于简陋的窗台上,屏息凝神,仔细观测着碗中那团微光的留存时长。
这是她耗费数日心血的成果,也是她在这绝境中唯一的希望。
然而,就在她注视的瞬间,天地间的气压似乎骤然降低,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扼住了呼吸。
周遭的灵气,平日里温顺如溪流,此刻却像被投入滚油的沸水,疯狂地躁动起来。
碗中那团原本稳定的光晕猛地一颤,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仅仅维持了三息,便“噗”地一声彻底溃散。
一股灼热的气流沿着她与陶碗之间无形的联系逆冲而回,瞬间窜入经脉,带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顾微尘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几分。
她捂着胸口,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中却不见沮丧,反而透出一丝明悟。
成了,却又没完全成。
这“灵纹陶器”确实能聚气存气,却缺少最关键的“稳频”之能。
它就像一只未经校准的劣质钟表,在风平浪静时尚能勉强走动,一旦遭遇外界的剧烈扰动,便会立刻指针乱摆,彻底失灵。
她的目光从失效的陶碗上移开,缓缓投向对面墙壁上那副用木炭精心描绘的人体经络图。
那图线虽然粗糙,却精准地标示出了每一处关键穴窍。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胸前正中线,那条连接“膻中”与“神阙”的笔直墨线上。
此乃任脉之要冲,人体气机升降沉浮的总枢纽。
若能在此处,在陶碗的对应位置,设下一道缓冲的纹路,是否就能像水坝的泄洪渠一样,化解掉外界灵气的狂暴冲击?
念头一起,便再难遏制。
她当即起身,毫不犹豫地将那只尚有余温的陶碗摔碎,拆解研究。
她要在陶碗内壁,加刻一道螺旋状的缓流纹。
这灵感源自她在陈樵留下的杂记中看到的古陶“导水渠”结构,以迂回曲折的物理路径,强行延长灵气的滞留时间,消磨其暴戾之气。
然而,想法美好,现实却残酷。
第一次烧制,陶碗在窑中便因黏土收缩不均而炸裂。
第二次,她调整了火候,碗身却在冷却时崩开一道口子。
第三次,碗是成形了,但内壁的螺旋纹却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彻底失去了作用。
一连三次的失败,让她本就枯竭的精力雪上加霜。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目光无意间瞥到了墙角那张被她反复摩挲的,陈樵留下的山川地理图。
图纸的背面,似乎曾被什么药汁浸泡过,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褐色斑痕。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萌生。
她用小刀小心翼翼地从图纸背面刮下一些干结的药汁粉末,将其与陶土混合。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
第四次开窑,一抹温润的土褐色光泽映入眼帘。
新碗成了!
内壁的螺旋纹路清晰流畅,宛如夜空中的星轨盘旋不息。
她迫不及待地注入一丝灵气,碗中光晕亮起,顺着螺旋纹路缓缓流转,光芒柔和而坚韧。
一息,两息……五息!
光晕依旧稳定,丝毫没有溃散的迹象!
成功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药汁中恰好含有微量的“定心藤”成分,这种奇特的植物本身就具有凝神静气、增强材料稳定性的奇效,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稳频”之物。
当夜,瓢泼大雨如约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茅屋顶上,噼啪作响。
黑沉沉的山谷中,滚雷如巨兽咆哮,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将天地照得忽明忽暗。
村西头的赵三此刻正烦躁到了极点。
连日的阴雨让他无法进山狩猎,家中早已断粮,婆娘的抱怨和孩子的哭闹像锥子一样扎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