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微的指尖还沾着死者心口的余温,忽觉掌心一热。
《苍生志》的投影突然暴涨,金光照亮整座太极殿。
原本悬浮的红心不再是零散星子,竟连成了一片流动的光海——那是三日前她在西市医馆救下的盲眼老妇,是上个月在南城门施药时喂过糖人的小乞儿,是今早跪在丹墀下的吴大娘,是千里外北境被玄甲卫救下的粮道百姓......所有被她医过命、暖过心的人,此刻心尖都泛着微光,像三百二十七颗跳动的星子,穿过晨雾,穿过宫墙,穿过大衍的山河湖海,汇集成一道光流,涌入她腕间的金鼎。
娘,你看!
人群中传来孩童的惊呼。
小满月攥着吴大娘的围裙角,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他天生阴阳眼,此刻正看见漫天飘着淡金色的魂丝,每根魂丝都系着一颗跃动的人心,从大衍的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涌来,最后全都缠在了云苏微腰间的金鼎上。
那是...大家的心跳?小满月懵懵懂懂地拽了拽吴大娘的手,他们的心跳声,怎么都跑到苏医卿那儿去了?
吴大娘抹了把眼泪,突然也听见了。
不是耳中听见,是心口听见的。
咚——咚——
像春冰初融时的溪涧,像晨钟撞响后的余韵,像无数人同时擂动战鼓,又像婴儿在母胎里第一次感知到的,生命最原始的震颤。
那是三百二十七颗心,不,是三千七百二十七颗心,三万七千二百二十七颗心——所有被云苏微救过、护过、暖过的人,此刻都在同一频率跳动,从市井到宫阙,从草屋到金殿,从大衍的最南端到最北边的雪山,心跳声汇作洪流,撞开了压在太极殿上空三百年的阴云。
云苏微的眼底泛起金光。
她终于明白《苍生志》的真意——不是记录医案的典籍,是大衍众生的命簿。
当她以医道叩开人心,当她用剖心的刀刃划开谎言,当她愿意为素不相识的百姓跪在青石板上,这些散落在人间的,便主动认了她这个定命人。
地脉...动了。
离玄烬的声音突然低哑。
他的玄色衮服无风自动,掌心按在丹墀的青石板上,能清晰摸到地下传来的震颤——大衍的地脉,竟在顺着心跳的频率逆转。
三百年前,开国皇帝为镇国运,用七十二位能工巧匠的命血封了地脉,从此皇气虽盛,地气却死。
可此刻,离玄烬指尖下的石板缝里渗出了清泉,青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绿,连云守拙那柄断过三任宗正的玄铁剑,都地一声震落尘埃,剑刃上的锈斑簌簌掉落,露出间从未显形过。
这是...天命所归?云守拙跪在香灰里,望着重新焕发生机的祖剑,突然老泪纵横。
他终于明白离玄烬三日前说的大衍的命由人定是什么意思——不是僭越,是当人能护苍生、守人心,所谓天命,不过是人心的回响。
苏医卿!
御史中丞王秉文突然挤开人群。
这位素以刚直着称的言官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怀里还抱着个破布包。
他跪在云苏微面前,将布包捧过头顶:这是臣整理的北戎毒针案卷宗,从三年前的边军暴毙案,到上个月的粮队猝死案,共三百二十七桩。
臣原以为要带着它们进棺材,可今日见您剖心...这天下,到底有敢掀盖子的人了!
云苏微接过布包,指尖触到粗糙的粗麻布料,突然想起前世在急诊室,老院长把毕生病例笔记塞给她时说的话:医者的笔,要能写生死,也要能写公道。她垂眸看向王秉文斑白的鬓角,突然笑了:王大人,往后这公道,我们一起写。
离玄烬的手指悄悄勾住她的小指。
他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想起昨夜在定国公府密道,她举着医用手电筒照亮那些孩童骸骨时说的话:我剖的不是心,是压在大衍头上的天条。此刻再看,那些被天条困住的规矩、被祖制锁死的生机、被神权蒙住的真相,正随着集体的心跳声,一寸寸裂开缝隙。
殿下!福安气喘吁吁跑来,手里攥着刚送到的八百里加急。
离玄烬接过一看,眼底闪过冷光——北市查抄的商队里,果然搜出了带狼头纹的毒针作坊,更紧要的是,作坊账册里记着云氏宗正寺的密印。
云老大人。离玄烬将密折递给云守拙,声音里带着冰碴子,您说定国公用云氏子孙摆血煞阵,可这毒针作坊的股份,怎么也有云氏旁支的印记?
云守拙的手剧烈发抖。